漫漫长夜很快在又一次的没有梦境的沉睡中消逝了,除了一夜窗外雨声淅沥,滴滴答答地溅落在她的屋檐与窗角之外,这似乎与之前的那些个夜晚并没有什么不同。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浅浅的光芒隐匿在层层叠叠的白云之后,而后金光终于穿破云层,洒落大地。

    几乎是在日光透过菱花窗映入房中的一瞬间,卿瑶瑶就睁开了眼睛。她坐起身子看了看窗外渐盛的日光,揉了揉脑袋,随意幻化了一副梳洗打扮过的模样便推开了房门。

    出乎她的意料,清晨的客栈竟然是分外热闹。

    大堂里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交谈说笑声交织成了一片。店小二一手托了好几个盘子,直把楼梯板踩得噔噔作响,不时匆匆忙忙地喊上一句“让一让啊让一让啊”。伴随着“啪嗒”一声,一屉热气腾腾的小笼包被他动作轻快地搁下,附上一脸殷切讨喜的笑容:“欸——您的包子,慢用啊。”

    卿瑶瑶站在房门口,隔着栏杆望着下头的欢腾景象,一时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清醒,脑袋发懵——

    分明昨夜里这间客栈四处房门紧闭,大堂空无一人啊?

    可这间客栈的确算不上小,如果当真按照掌柜所言,只剩下了两间天字房,那……这个样子,倒也说得过去了。

    卿瑶瑶扶着栏杆一步步往下走,一边想着,一边还是忍不住疑惑起来。

    既然如此,他们又是因为什么才在昨夜全部紧闭房门,不敢出来呢?

    这座随州城,竟是处处都透着古怪。

    “哎呦,秦姑娘。”台阶走了一半,下头忽然传来了洗砚惊喜的声音,卿瑶瑶下意识地向下望去,就见他在下一层阶梯处仰头望着自己,“真巧啊公子刚刚让我下来点菜呢,顺便让我去请您一块儿到他房里用早饭,可巧这就碰上了。”

    “啊、我……”想起昨夜慌乱的情形,卿瑶瑶不禁犹豫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洗砚已经兴高采烈地赶了上来:“秦姑娘,咱们走吧。”

    咬了一下下唇,卿瑶瑶还是跟着他走了。

    算了……也没什么的吧,反正苏亭好像也没太在意。

    她努力地劝着自己,几乎是跟在洗砚后头挪进了房门。苏亭一抬头,就看见她红得像是快要烧起来了一般的耳垂。

    手里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一下,苏亭把笔搁下,又挪了挪镇纸的方位,方才从书桌前离开迎了过去:“秦姑娘来了。来,坐吧。”

    小二很快就把饭菜送上了楼,手脚麻利地摆开了盘子。白瓷彩绘鱼戏碗里清粥温润,热气腾腾的鲜肉小馄饨用的是上好的骨汤,深色的紫菜和碧绿的葱花点缀其间。咸鸭蛋一剖作两半被规规矩矩地盛放在小碟子里,从中间流出金黄诱人的油,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小碗里装着红白相间的腌萝卜,黄澄澄的炸春卷放在盘中,一旁还另有几碟子小花卷、奶黄小馒头、枣泥山药糕一类的糕饼点心。

    东西不算多也不算少,不过供他们三个人吃是绰绰有余了。卿瑶瑶有些僵硬地在苏亭对面落了座。她拿起碗勺舀了几个小馄饨,食不知味地咀嚼了咽下去,眼神游移了片刻,见苏亭似乎的的确确对于自己昨夜的冒失行为不甚在意,这才松了口气,身子略略放松了些许。

    苏亭看在眼中,不动声色。

    卿瑶瑶本就吃得不多,更何况如今她并非人身,不用进食,因此不过略略动了几筷子便收了手。一时无事可做,她的眼神又忍不住瞥向了对面的苏亭——不过到底是比昨日收敛得多了。

    时下贵族男女多喜着宽衣大袖,哪怕有种种不便也不以为意。究其原因,一则是为了所谓的仙人之姿,二则嘛,自然是因为贵族男女出入皆有仆从跟随,便是大袖不便,也自有仆人代劳种种事宜,更有无数华服美裳可供在衣着污损时及时更换。苏亭身为当朝宰相之子,君州苏氏的二公子,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如今行走四方,难免有诸多不便。譬如现下,他便是一手挽袖一手执箸的模样。

    只不过这般动作由苏亭做来,倒也委实是赏心悦目。被挽起的雪青大袖下露出一截漂亮的腕骨,执箸的手莹白如玉,骨节分明,冰雕玉琢一般精致。他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一看便是长期在极好的家教礼仪中浸润出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