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深吸了一口空气,鼻翼翕动,末了又垂手看向下方诸人,面露不解。她侧身向后头的方知浔道:“阿浔,我又觉得有点怪。”

    “哪里怪。”

    “你瞧。”她伸手点了点下方的秦亦和谢泽:“二位师兄在此,可见那人逃入了纪元衡的书房。秦师兄说赵元娘是妖物,定然是已经确定她是从那人皮画像上下来的画中仙了。只不过......”

    她抿抿唇,接着道:“只不过我曾经在那人身上闻到过跟人皮纸上一样的香味,现在我闻着......那书房之中味道淡淡,倒是后头更加浓郁。”

    沈宁极目远眺,这城主府东南西北四院围绕正中花厅而建,书房靠里,后头便是高耸的府墙。外头是条长街,两侧均是民居,街上落满了白雪,不知通向何处。

    她大胆猜想,积极发言:“我觉得黑烟从书房正门进去,却从后窗穿出,越过高墙,沿着那条路跑了。”她指了指墙外那条长街,脚步微错,从横霜上转过身来。

    此举甚是危险,稍有错步便会摔下剑来,虽然修士摔的不痛,但到底有些不妥。方知浔慌忙伸出双手,虚扶在她臂肘处,长眉微蹙,出言道:“当心些。”目光不错的注视着她的双足,眼见着站稳了,才抬头看着她。沈宁也正看着他,双眸亮晶晶的,倒映着他的身影。

    “阿浔,你信不信!”她因自己的猜测而兴奋,音调渐高,夜色之中听来如初春黄莺鸣啼。少女又好似想到了什么,握住了他的手腕轻轻摇晃:“你不是说,只要她一出现,就能知道她去哪儿了吗。那你现下说说,我猜的对不对?”

    那一圈温热覆在了他的手腕上,方知浔面上笑意渐深,轻一点头:“很对。”

    “那咱们就追上去瞧一瞧,看看到底是什么妖物!”沈宁借着他的扶助,又将身体重新转回去,她言语之间跃跃欲试,当即驱起横霜,顺着香味直奔长街而去。

    方知浔对下方诸人淡淡一瞥,只紧了紧扶住身前之人臂肘的双手,长剑已越过院墙,天际只留一道残影。

    许是东院吵闹的声响实在过大,不等那小厮到南院去请,纪元辅已经和他半道相遇。他显然也是夜半惊醒,不过穿了件家常衫子,外披了件玄狐大氅,神色之间都带了点迷惑。

    他立在书房门口时还犹自不解,侧身询问纪元衡:“大哥,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和秦兄起了争执?”

    纪元衡面上不虞之色甚重,原本温润的五官上都弥漫了些阴影,说话时音色里都带了怒气:“他们夜半闯进我的书房里,不问自取了我的画纸,还......还污蔑元娘是妖物。元辅,让他们都走!我们娄城不需要他们这些修士!”

    纪元辅从未见过大哥如此这般,怒气冲冲的,倒像是只斗鸡。鸡冠高昂,利喙随时都要啄向妄图靠近他的人。他一边轻声安抚,一边又与秦亦对了个眼色。

    “大哥莫气,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左右大家都醒了,都聚在书房这儿也不是个事,再说响些也恐吵醒了小宜。不如移步到花厅,再好好谈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见纪宜的名字,纪元衡的面色又略微柔和下来,爱妻的素手已经挽上了他的胳膊,轻声道:“衡郎,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么?”

    他抬手覆在元娘手背上,只紧了紧,便点头同意了纪元辅的提议,但仍是坚持要秦亦三人先行,自己携妻子走在最后头。

    这一夜的城主府热闹的很,人声从东院又传到了正中的花厅,厅内照烛明亮,恍若又回到了秦亦他们初至娄城的那一晚夜宴,只不过上头主人家的脸色却是不太好。那些仆婢们听闻了夫人是妖物,自然不敢入内侍奉,只聚在厅门口,不住向内张望。又碍于纪元衡的脸色,不敢高声讨论,只是抬头紧盯着夫人的身影瞧。

    纪元辅只得使唤管家去沏茶上果脯,正吩咐着,就见肖一帆和纪元音先后入了花厅。他即刻蹙眉,呵斥小妹:“元音,大半夜的不睡觉,来这干什么。”

    纪元音约莫也是被吵醒,闻声赶来,娇养的小姐还带了些起床气,又被二哥斥责,面上也不大高兴:“还不是被你们吵醒了,路上遇到肖大哥,他说也许是捉到了妖物,我便跟他一同来看看。”

    此话一出,纪元衡当即变了脸色,他厉声道:“住口!不许胡说!都是这帮修士学艺不精,胡乱攀扯,你学什么舌!”

    纪氏父母故去时,纪元音还很年幼,从小到大两位哥哥都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严一慈共同教学,直至纪元衡娶妻,教导之事便统共都由纪元辅负责了。纪元衡对她历来都是像对纪宜一样,和颜悦色,不曾甩过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