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洞看着面前的少年少女,在心底叹了口气,侧过身子,示意沈恩来他们跟着他进入书房。他在前面走着,身后传来零零散散的脚步声。

    “顾楚升来找过我,提及过此事。”张之洞一开口,沈恩来知道可能此事变得有些麻烦。

    “院长,学生不知张之洞与您说过些什么,但是他昨晚企图伤害我和南怀云南姑娘一事,清清楚楚,学生恳请院长维护太学声誉,断不可留此败类继续入学。”沈恩来说完朝着张之洞作揖行礼。

    “是啊,院长,顾楚升就是个畜生,与此为伍,学生不忿。”陈振民跨步向前,说完也跟着沈恩来作揖行礼,弯着的背脊没有挺立。

    然而等待的是一室的沉默,沈恩来觉得跟着脊背一起弯下去沉下去的是心。

    “咳—此事学院已经知晓,你们也无有利证据指向是顾楚升。学院还是希望各位学子之间能够和善共处。此事就暂且作罢,南姑娘也受了惊吓,顾楚升表示愿意给出赔偿。此事就不要再多议论了,否则对南姑娘的声誉也有影响。”

    张之洞的话每说完一句,沈恩来的脊背便立起一寸。等到张之洞语毕,沈恩来已经彻底立起了脊背,望着张之洞。

    而张之洞的话让在场的六班学子心中皆是一震,此事就此终了?南怀云的脸在张之洞话毕后,变得煞白。韩千金站在那儿,听到身侧南怀瑾握住拳头发出的骨骼作响声。

    “院长的意思,是顾楚升只用赔偿银两,不必再受到任何处罚?”沈恩来望着张之洞发问。

    张之洞皱了皱眉,望着面前的少女,她的面色如常,一双眸子却看得人心头一摄。面对他时,没有惧怕,少年人的胆气。

    “学院已经就此事做过商议,私以为这样的结果对南姑娘是最好的。保全了南姑娘的名节,而且南姑娘拿此银两,后半辈子也应当可以算是无忧了。”

    “我南家虽不富裕,但也没到卖女儿的地步。我妹妹若是不喜欢,哪怕杀头,我也不嫁她,我妹妹若是喜欢,哪怕倾尽家产,我也嫁。院长此话,不仅是看轻了我,更是看轻了所有的寒门子弟。”南怀瑾不知道何时站到了南怀云的前面,他望着张之洞,开口语气不卑不亢。

    “院长,我太学门前立碑上的字,您说过,作效!如今此事,难道就因为顾楚升乃大理寺卿之子,而南怀云不过是一个寒门之女,就可以随意轻贱吗?”一向寡淡理智如韩千金,此刻也因为恼怒,而语气有些急促,用词犀利了些。

    “我说过了,此事如此处理最为妥当。你们如果再就此事闹事,学院会保留开除的权利。”

    张之洞的话音刚落,果然众人都面色一觑。

    如李青山韩千金等人,他们是付出了极其多的努力才进到学院,有了今日的结果。而哪怕是陈振民温行兴,也是被寄予家族厚望而入太学,若是因差被退,虽说张之洞此话恐吓成分更大,但是就在家族内,往后声望也是个不小的打击,所以于众人而言,张之洞的威胁却也是不得不重视的一个危险。

    “三国鼎立之期,我鲁国最为孱弱,稍有不慎便被韩赵拆之入腹。我记得院长那年不过十来岁,尚有弃笔从戎之决魄。在京城城墙之下,院长可还记得自己曾说过什么吗?”南怀瑾咋然出声,他望着张之洞,询问。

    张之洞的神情变得有些迷惘,似乎在回忆。南怀瑾望着,没给他自己开口的机会,出声回答了自己的提问。

    “丈夫之手把吴钩,义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

    南怀瑾的话让张之洞变得沉默了起来,他的思绪飘回到了很久以前,久到他都快要忘记了自己原来记得如此清楚。那时候,虽然外有忧患,可是在内上下一心。贵胄也好,寒门也罢。皆有为万世开太平之初心。“珠明玉润尽惊人,不称寒门不称贫。吾向吾鲁作双瑞,便同祥凤与祥麟。”而到如今,太学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天子早有意变革,若是…想到这儿,张之洞面色一变。

    “现在已经不是始皇之期,”说到这里,张之洞意识到自己的失语,愤而转身,宽大的袖袍抬起,冲着身后众人挥动。

    “够了,今日我也乏了,此事到此为止,你们都回去准备上课吧。”

    张之洞的语气带着疲倦,他甚至没有转身,沈恩来望着背影,握紧了双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