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周虞家的牌局在客厅支起。

    曾经辉煌一时的郊区工厂,人人视为铁饭碗,产□□。汽车要过哨所没有介绍信一律禁止通过,可人坐在车里便能看见哨所那头的风景。

    附近的山坡建了一排独门独院,那是上世纪30年代日占时期产物。二层小洋房,门口很窄,玄关很长,有小孩小腿那么高的地台,铺的全是实木红地板。右边的杂物间改成开放式厨房,左边的卧室向外扩充了1.5米吊上玻璃棚变成了客厅。客厅没有沙发,厨房没有餐桌,餐桌放在客厅,原来是一张长饭桌,后来朋友常说不方便打麻将,就换了两张圆桌。原卧室保留的壁橱专门用来放凳子,北京天坛厂的折叠凳,上面套着白毛线粗针钩织的坐垫,也是朋友日后陆续添加的。

    周虞本人另有一套远在17公里外市区的住宅,二三百坪顶楼大平层,倒出来借给了陈骧,美其名曰:“我常打牌啊,你也知一吵起来没完没了,不影响你创作了。”

    周虞牌打的一般,但朋友爱玩。他的客厅,类比的话,很像2块钱一局的无牌无照开在居民楼的麻将室。周虞不反对众人抽烟,他自己也抽,Mrloro或555不离手。不过麻将室供一顿饭的话要3块钱,这点上周虞会撸起袖子起身到厨房下厨,看你是想吃中餐还是西餐,泰国菜也会做一点。他看起来面部神经受损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实际上是容易亲近之人,朋友为了回赠他的大方,往往把冰箱里堆满了各种食材:虾子、三文鱼、牡蛎、赤甲红、牛肉、羊排、小公鸡、鸭头、猪蹄——牌局一旦支起来,不打到半夜十一二点不会散场。

    周家的洋房实在是个好去处。03年紧邻哨所的平房全部动迁改建湿地公园,剩下几座洋房变成历史建筑有价无市,政府接管后更名桃花岛村,除了深山里的工厂还在日夜运转,附近已经没什么人烟了。

    朋友们总有些不方便公开的,想聚一起唠唠的,交换信息利益的,陪着说笑捧场的,不约而同汇在周虞的客厅。

    沈碧邱是朋友中玩乐的翘楚,她有本日记公开向众人展示过,学的是胡适之:7月12日教授小考,考完打牌;7月13日成绩出来还早,约好了人去xx那打牌;7月14日昨晚喝的有点多,起晚了,xx昨天欠我一个底,打牌……

    她牌友之多涉及各行各业,后来入行也是圈内牌友戏言。她拉了个长的不错的同学去拍广告,一来二去成了人人要叫一声的邱姐。

    沈碧邱今天的牌打得不太顺,几圈下来她输了不少,这会儿又扔了一张牌冲对面的陈钟卿说:“你们平台方就是不做人,胡晶晶这才试拍三天,不知道改了几次剧本了,还发通稿说什么大女主戏改成大男主戏,讲道理,我们文森是救场,没有他,这剧就是个A级。”

    阮莞看向她:“你这话说的就像刚进粉圈的小白,文森都不是你带了,你管那么多干嘛?再说现在查的紧,搞事容易抓典型,胡晶晶团队都能从李笑言那扒层皮,你就佛了吧。”

    “李笑言那经纪人废物,不过贱的搞不过骚的,胡晶晶团队要是换任何一个花,早就上去了,钱跟流水似的一样花,还是nobodycare。”

    “行了行了,你们家文森还是宝刀不老的……来,九筒。”

    “你就能和稀泥。”

    这一桌子的人,沈碧邱是新诚的艺人经纪总监,阮菀是制作公司经理,还有一个陈钟卿是平台高层,听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明褒暗贬打配合,只一径笑着,一副好脾气模样。第四人叫郭栩栩,是沈碧邱从胡晶晶团队挖来的新人,这会听说起原工作室一姐坏话也没什么反应,照旧看牌打牌,直到陈钟卿一脸老奸巨猾,推翻了牌面。

    “给钱给钱,和了。”

    郭栩栩定眼一看,这不就是自己点的炮么:“姐姐们,下次打牌不要聊八卦,我这光顾着吃瓜了,害我点炮。”

    这伙人玩得大,陈钟卿这一局就赢了个钵满盆满。抱怨归抱怨,愿赌服输,扔骰子换庄,又是一局。

    老何扒了个橘子,晃晃悠悠地从牌桌边过来,看周虞正捧着电脑坐凳子里,脸上还煞有其事地戴了副眼镜。他探身瞄一眼,也就一两行字的邮件,周虞却看得极为仔细。

    周虞捏捏鼻梁,只觉累,老何便顺势依说道。

    “虽然你面部神经欠缺,但也能看出你的不高兴。”

    “很明显?”周虞抬眉问。

    老何扔嘴里一瓣橘子,囫囵呜噎地说:“谁也不瞎,要不他们来干嘛?最近本来事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