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澈唔唔挣扎讨饶间,后厨里的水雾味道顺着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棂飘进来,鼻翼间熟悉的气味让简清一愣,这才想起当初小工面试时李二娘说过的她除了擅长冷淘面食,还会做面皮。

    无论是麻酱凉皮还是酸辣面皮,都是过往夏日里的记忆之一,想起那软弹爽滑的口感,简清对之后的晚餐也升起些期待来。

    这期待终止于简清终于被两个伙计放进了后厨,看见李二娘端到面前来的一碗白汪汪面皮那一刻,她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李二娘见简清发愣,以为是自己收尾工作没有做完,拿起筷子拌匀了厚厚码上面皮的胡瓜丝、蒜泥和醋汁,殷切地看过来,“东家,尝尝怎么样?”

    盛情之下,简清慢吞吞挑起一根凉皮,实话说,李二娘蒸的面皮品质的确相当不错,透而不破,韧而不硬,出锅后已过了许久,热气尽去,显出凉爽来。

    李二娘的面皮做法是简清熟悉的关中做法,在这个信息闭塞的时代,也不知她起初是跟谁学来的。虽然关中剑南两府相邻,但其间隔着剑南山脉,两地文化交流其实并不紧密,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然是用了十二分的功夫。

    但是等放进嘴里,方才点评过什么便都被简清忘得一干二净。

    这碗面皮的味道实在是差强人意,醋味和蒜味比例失调,又酸又冲,咸中带涩的岩盐味道将胡瓜本身的清鲜压下,一口吃下去给人的第一印象绝不是面皮本身品质的软弹,而是几种非但没有相得益彰、反而滋味相互压制的材料混在一起形成的难以言喻的古怪味道。

    大梁的饮食习惯里辣椒暂时还没有一席之地,李二娘在调凉皮料汁时也没想起来放辣油,原本单独的酸凉皮调好了其实味道也不差,只是这盆面皮,要她下口实在是有些难为人。

    简清按按额角,将计划里升李二娘做副手的时间继续延后。

    眼看简清吃了一口之后,表情里就掺了些沉重,李二娘心里咯噔一声,“东家?”

    简清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语气尽可能柔和地问道,“二娘,你调味时是如何想的,能告诉我吗?”

    李二娘犹豫着说道,“醋和胡瓜爽口,蒜味刺激食欲,食盐总不能不放,放了也能杀出来些蒜的辣味,更为适口。”

    果然如此。

    “你思考分析过它们分别的作用,想要取它们的优点,这很好。但是调料和配菜本身的味道有时是添减一分就会偏颇,让其中不想让它表现出来的缺点暴露。就好像这盆凉皮,凉皮本身取其爽滑清凉,调味淡了偏寡淡,重了则失之食材本味。”

    简清先夸了一句,继而耐心解释厨艺理论上的部分,见李二娘若有所思听进去了,这才继续道,“你用醋蒜做法来做爽口辣味勾人食欲,却倒多了醋,也放少了蒜,蒜的辛辣没能将口味从单纯的酸扭转过来,让醋味里本身的发酵味道和凉皮蒸制中发酵的酸味融合,形成一种怪味。而本来应以鲜嫩水生味道冲淡浓重味道给人的不适感的胡瓜放得同样太少,口感混着醋蒜盐,过分驳杂,便失去了加入的本意。至于岩盐,却是里面第二个放多了的,这才显出了它本身的涩味,这却是品质问题,没有太好的祛除法子,只能尽力减少。”

    李二娘听完,夹起一筷子凉皮,细细品尝,发觉东家说得没错,几种味道混在一起,酸涩冲鼻。若是不曾听简清说明,她或许还会觉得自己做惯了的这种面皮滋味颇好,但等听完自己细想过后,再回头看这碗凉皮,李二娘只觉得到处都是问题。

    简清见她沉思,淡淡一笑,“这样吧,同样的材料,我来调一次味,你再尝尝。”

    阿菇在背后已经听了许久,听到简清要做,连忙回身折起两张面皮,提刀要切。李二娘对她使了个眼色,阿菇一顿,老老实实问道,“东家,我切得不好,要么你来吧?”

    “自家吃,讲究这个做什么?”简清握住阿菇手腕将她递过来的刀放回砧板,笑眯眯鼓励一句,“你不说,我还以为是二娘切的面皮和胡瓜,又细又均匀,这段时间没白练功夫。”

    阿菇脸上微红,低低应了一声,小声道,“那我切两张面皮一根胡瓜,够吗?”

    简清点点头,任阿菇去切主材,自己在一旁剁起蒜泥。

    一旁蒜泥切好摊开,挥发表面水分,让蒜中物质与空气发生充分反应,再加一撮盐进去,简清点了点小碗,指给李二娘看,“先将盐放进去,一撮盐这么多蒜才够,等会吃完,下次再做的时候可得记住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