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的同学很多都没有上高中,大部分去了技校、有的……她也不知道。那时候没有手机,很多人都断了联系。在这所高中,她唯一的好朋友就是初中时候的班长,刘静,静静学习很好,分在尖子班,有段时间,课间的时候、或者上晚自习前,静静会到许文班级门口找她,然后两人一起到操场遛弯、一起分享随身听里的歌曲,一起诉说着陌生环境带来的压力。放学后二人还会一起买炸饼吃,记忆中校门口哪家炸饼真的美味,总是很多人排队。到了后来,学习的压力,跟静静的接触不多,后来就很少联系。只知道后来静静没有上大学,高中毕业就去工作了。
这所虽然不是重点高中,但许文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差生的事实,很多市里的孩子是直接从这所学校的初中部升到高总部的,大家周六周日总是忙于各种补课、补习、才艺,反看自己,许文觉得自己活得像空气,没一点存在感,不论是在学习、长相、打扮、才艺、家境上,她都是透明的存在。许文第一次对生活充满了问号,她觉得世界是不公平的,她比班上的大部分孩子差的太多了。班上那些女孩美丽大方,跟男生说话从不会脸红,她们有漂亮的裙子和运动服,她们能看得懂篮球、足球,啦啦队总有她们的身影与呐喊助威。她们会游泳,会吉他,学校组织的晚会上总有他们与那些大男孩的个人才艺,或唱歌或舞蹈或弹琴。许文什么都没有,甚至学习上都不占优势,自己再也不是老师眼中的佼佼者,她只有一堆问号,她也不明,为什么上了高中,自己就失去了一切,这个世界真的太不公平了,在她看来这些人生来什么就都有了,姣好的容颜、不错的家境、加上自己那一丢丢的努力,就可以赢得所有人的喜爱。
某个周六一天,许文骑着自己那破烂的蓝色自行车来到文化宫附近,她想看看班上那些同学周六周日补课、跳舞的地方。文化宫门口人来人往,车接车送,许文好奇的在门口看着人们进进出出,她幻想着文化宫里面的样子,肯定像电视里演的样子。许文转身在文化宫附近的步行街溜达,今天她想买件漂亮的衣服,带着自己存了好久的零花钱加上从妈妈口袋偷来的一点钱,她觉得应该够了。她选中了一条牛仔裤,一件粉红色上衣。她的裤子都是松松大大的,配上一根不相衬的大人款式皮带,表姐不穿的几年前的款式,上衣她也总是校服。试衣镜前的她身材很好,个子高挑,简单的两件衣服穿上竟有些扎眼,像换了个气质,整个人不再没精神。她在想怎么不让妈妈注意到,转念一想妈妈可能根本注意不到她的变化,注意到了就说表姐给的,表姐吃胖了,穿不下,送给她的,妈妈很少关心注意自己,虽然在一个家生活,妈妈很少关心自己,爸爸一年到头出现在家里的频率用五根手指就能数得过来,关心的那种言语,和谐的家庭氛围,从没有在这个家出现过,大家都是不善于表达的那类人。
有一天轮到许文值日,她穿着刚买的衣服打扫卫生,教室里人不多,但她注意到班上的帅哥白百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连班花媛媛也注意到了白百的目光,媛媛走到许文身边打趣道:“许文,你平时不打扮,一打扮竟如此漂亮,你这衣服哪里买的?”许文默不作声,脸有些泛红,她意识到这样的打扮不适合自己,她并不想吸引别人的目光,只是不想太寒酸而已。后来媛媛有意无意的接近自己,许文也不反感,经常像媛媛请教学习上的问题,二人一来二去成了好朋友。媛媛十分漂亮,大大的眼睛,跟白百从小就认识。媛媛总说:“你问的这些知识点,其实我上课也没学会,有一部分是文化宫补课老师教的,有一部分是白百教的,他在我家隔壁住,我们经常一起学习。”过了几天媛媛对许文说:“许文你怎么又换回校服了,你那粉色衣服咋不穿了,我看你穿上白百总是盯着你看呢”媛媛微笑着说道。
后来白百与媛媛还有班上大多数同学都分到了重点班,许文落户了差生班,虽然在隔壁班,但高中的繁忙生活足以让大家遗忘彼此。即使在走廊或水房遇到,大家也是随便打一个招呼,就没了下文,从那时起,许文就再没教过真正的朋友,她的生活再没出现一个可以一起上厕所、一起回家、一起学习的朋友,她开始还念初中时光,那围坐在一起唱《勇气》的女生都到哪里去了?记忆中让人脸红的大男孩的脸也在某个沉寂的午后变得模糊不清,他们的名字在许文手中那张演草纸上突兀的偶尔出现,频率越来越低,直至消失。
多少个清晨、多少个傍晚,许文总是默默的推着自己那破旧的蓝色自行车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形单影只,自行车总是坏,不是这坏、就是那坏,早上坏、中午坏、晚上坏,路边哪里有修车的小摊自己总是了如指掌,但若遇上下雨天,修车的师傅们也早已收摊,自己便会狼狈不堪,印象中自己还非常的倒霉,每次下雨,车子必坏,即使披着雨衣,也会浑身湿透、十分狼狈,现在她仍然记得自己鞋子、裤腿湿透坐在教室上课的那番场景,自己座位下总是一滩水,就像小学时候上课有人尿裤子了那般,总怕别人看到。自行车是表姐高中时候的,现在表姐上大学了,就留给许文了,许文想买一辆新的,可妈妈总说再坚持坚持。再坚持坚持,等上了大学就轻松了,老师也经常这样说,许文也时常在心里默念:再坚持坚持吧,等上了大学,等离开家,一切都会好的。
许文数学不好,拉了后退,班主任数学老师好像总针对她似的,总是让她回答不出来问题,当众出丑。她事后才了解到,数学老师课后办了拔尖班,许文是班上少数没有上的几个同学之一,原因是上次摸底考试她数学成绩不好,老师让她妈妈来私下开家长会,可能见到了许文妈妈寒酸的样子,私下参加培训班的事也不了了之,数学老师可能怀恨在心。那时候她虽然学习不好,也不算太差,但总是被安排坐在班上最后最边缘的位置,她敏感的内心也终于意识到:努力并不是你受喜欢的唯一标准,长得好、家境好,老师同样会喜欢你,但是这三样许文都没有。灰暗的高三,她一个人默默坐在班级的最后,扔垃圾、看课外书、睡觉、听歌倒是方便很多。
据她了解、观察,私下收红包、或者私下办培训班的事很多,老师们也会对参加的同学在班级上任何时候予以一定照顾,这在很多班级都是常规操作。身为一个老师,面对全班那么多学生,如果老师们带着有色眼镜或主观色彩去教学,他们的一句话,一件事、一个动作、一个行为、一个眼神甚至会影响一个学生的一生。老师这个职业之所以神圣,就是因为让人感觉高高在上,不带复杂的感情,只有教书育人这一个使命,但如果夹杂些其他的主观的感情,那势必会让很多即使没有错的学生从自己身上找主观因素,引起自卑,与不认同感。小时候,许文的梦想一直都是成为一个老师,教书育人,那位数学老师改变了她的看法,成为老师不再是的梦想。
这件事导致她一门心思将学习精力放在语文上,从此数学成绩随缘。但要说语文成绩多好,也没有。她回想起初中的那个语文老师总说她作文写得好,经常在课上朗读她的作文,让她存在感倍增。那个老师还建议许文有时间可以多看看国外名著。周六周日学校不补课,许文的时间多出了许多,她在校外读书社办了一张卡,100元押金,借书一天一毛钱,有段时间,许文疯狂的看书,外国名著、国内,几乎把书店的书给全部读完。书店的书几乎没有更新,后来去的人越来越少,书店就倒闭了,一百元押金换了两本书,一本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另一本是《数学与爱情》,这两本书在后来送给了白百。
看了那么多书并没有对许文的学习有什么帮助,只是让她接触了不一样的世界,开阔了眼界,沉浸在书里的世界,书里的爱情让她向往,书中的生活让她神往,但关于爱情、关于围城、关于情爱的故事她总是似懂非懂,她似乎是属于开窍比较晚的那一类人。在书里,人人都是平等的,没有阶级之分,即使再卑微也可以拥有美好的爱情,情窦初开的那个年纪,她的人生目标从此变成了成为一个作家。看不懂张爱玲,也不喜欢村上春树,韩寒、郭敬明、饶雪漫倒是看的比较上头。许文偶尔会在有灵感的时候写几首小诗与歌词,为此她专门买了一本哆唻A梦封皮的漂亮笔记本,认真的誊抄那些她在纸上改了又改的诗歌,那些作品大多围绕着爱情,在后来一次搬家的时候,当她再次翻看那本本子的时候,她觉得如此幼稚可笑,她不知道的是,那本本子,却被后来她遇到的一个人珍藏。
自卑的高中生活在那个炎热的夏天终于结束,她为自己再也不用回到垃圾堆旁的座位而高兴,经过不算太努力的努力,许文只是考上省会的一所大专院校。填志愿的时候,大家各忙各的、谁也不顾上谁,只是听说白百跟媛媛一同报考了省会的一所三本院校。
多年之后,她努力回想着那些高中同学,再翻看QQ联系人里,那些好友大多没说过话,静静躺在那里或隐身或下线,黑着头像。那个时候电话还没有普及,少数有钱同学用着可以玩游戏的彩屏诺基亚,大部分同学用着只能发短信、打电话的诺基亚,后来,那些用得起彩屏诺基亚的同学大多都出国读书了……翻开毕业填写同学录,电话号码那一栏都是空的,能记起的人很多,断了联系的人更多。
高中过后的那个暑假,许文在一家超市做暑期促销员,这其间认识不少社会上的人,听着他们说着白天上班、夜晚喝酒的日子,许文也感觉不错。那时许文拥有了人生第一步手机,一部小波导,这部手机没有同学们的智能,功能简单,但她已经很满足了。手机是三姨给买的,小时候三姨一直对自己很好,时不时的给许文送点自己没吃过的东西。许文一度以为,自己是三姨家的孩子,寄养在这个家。后来这部手机丢在了大学附近的网吧。超市人来人往,许文跟很多小学、初中、高中的同学在那段时间又见到面,又有了些许交集,同学的电话,存在了那部手机里,也听说了许多同学们的近况。
高中同桌夏冰留学俄罗斯、高中班上莺歌家工地挖出古董成为暴发户,留学墨尔本。微微表哥孔少明去当兵了。初中班花宝儿怀孕生子,举家搬走。微微从寄宿高中毕业后去了卫校,实现护士梦(其实微微家条件很好,就是父母重男轻女,对她弟弟比较好,许文觉得微微其实应该上一所好大学)。高中同学尚青带着高中女友去了北京要当明星。还有许多同学和他们的故事因为平平无奇,被一句带过。多年后,她才意识到,她与这些初中高中同学仍在生活的一个圈子里,兜兜转转又都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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