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信件,羊琮又去见了那带信的骑士,但骑士也没有别的有用的信息了。他又不是从洛阳回来的,真要从洛阳一路奔袭南下在,这个时候恐怕已经没命了!所以他们是接力传信的,他没亲眼见过此时洛阳的乱象。

    一个人考虑这件事难免纰漏,羊琮立刻招来自己的几个幕僚,只是这几个幕僚也不过中人之姿。此时这样大的变故,他们能得出的结论也不过是‘以不变应万变’,总之轮不到羊琮这个已经南来的宗室亲王出头。

    对此羊琮并不意外,但他原地踱步了几圈,终究还是披上了假钟往外走:“安排舟船,去东塘!”

    此时的东塘庄园,恰好也在讨论北方的事。或者说这也是某种必然,毕竟如今北方之事正搅动四方风云,不管天子有没有驾崩都是如此。

    许盈没有当着裴庆和罗真的面说自家已经押注汝南王羊良,不是说不信任,只是有些事如果不是必要,还是不要说的好。知道了之后什么用没有,还要白白多一分干系!

    他只是看着眼前的博山香炉中青烟袅袅,忍不住出神:“此番真乱起来,苦的还是北方黎庶。”

    上层人争权夺利,输家再怎么惨,直至死绝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路是自己选的。但在这些人死绝之前,被卷入的老百姓恐怕得先死无葬身之地——这还是好的,最怕到时候生不如死。

    “哈!”裴庆忍不住笑了一声:“玉郎还是老样子,也不知许王功如何生得你这样的儿子,我倒是记得他当年并非如此心慈手软,而是一等一的——”

    裴庆本想说‘狡猾’之类的词,但仔细想想这可不是什么好话。如果是别人,说了也就说了,但好歹这是许盈的父亲,到底要给学生一个面子其实就是想到许盈和他辩论,他就头痛!许盈并不是多话之人,可真要辩论起来,往往能让其他人说不出话来。

    清了清嗓子,假装刚才什么也没说,又继续道:“弄得生灵涂炭、百姓不得安宁之人,别说了无惭色了,只怕是想都没想到此处,玉郎又何必拿别人的事令自己忧虑?”

    许盈摇了摇头:“学生不过是感叹世道越来越坏罢了原以为世道已经够坏了,总该往好处变了。现在才知道,十八层地狱下,其实还有十九层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转好。”

    在佛教传入华夏之后,与本土的道教、民间信仰互相影响,长久下来就诞生了一些新的观念。汉时所谓的冥府是水府,而魂灵的归处是泰山,而在此时,这个事情就没有那么绝对了。

    地狱的概念还没有明清时那样清楚,和现代人想象的也不一样,但‘十八层地狱’的说法已经有了雏形,所以许盈这样说,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罗真靠坐在一旁,隐囊很舒服,旁边的薰笼也很暖,他眼睛半阖着,似乎是昏昏欲睡的样子这在其他人眼里实属正常,毕竟他平常就是这样懒洋洋的。而现在许盈和裴庆说到的话题显然也不在他的兴趣范围之内,想要打个盹很符合他的一惯作风。

    相反,这个时候裴庆下意识地坐直了。

    裴庆: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jg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许盈,似乎意有所指:“这世道若要变好,非得有个圣明天子出现不可。如今这些,实在是不堪大用!”

    这话说的太狂了,等于说是皇帝们都不行呗!这样的话一般人哪里敢说出口别说说出口了,就是听也不敢听,这个时候应该把耳朵堵起来才是!然而,两个听众一个是听见了只当没听见,另一个则是没什么不敢听的,以至于室内的气氛过于平静,一点儿也不像是这样刺激发言之后的现场。

    许盈身体里是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别说是这种擦边球一样的抱怨了,他连‘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这种话都觉不出有什么不妥。此时裴庆的话,听了也就听了,最多就是感叹此时的人,即使如裴庆这样见识深远之辈,也跳不出局限。

    如今这样的烂摊子,哪里是换一个英明神武的皇帝就能解决的!

    在古代,因为皇帝有足够的权力,所以如果皇帝本人足够雄图大略,是可以做到很多事的。但皇帝依旧不是万能的,在许盈看来,如今的局面,如果没有别的契机,就算是新来一个圣明天子,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

    见许盈脸色不变,还重新端起了瓷盏喝热饮,裴庆知道自己刚才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当即换了一张没什么表情的晚娘脸,活像许盈和罗真欠了她几百万钱一样。

    然而许盈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罗真或许知道,也或许不知道,但至少他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所以这个时候裴庆郁闷,也只能自己对着自己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