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进在做梦。

    是许久不曾梦见过的,小时候的事情。

    梦里他是三四岁的年纪,生死尚是未知中的未知,只晓得旁人说他再也见不到父皇以后,母妃便时常暗自抽泣,教他也生出几分难过。他挣脱奶娘的手,想跑到母亲跟前替她擦擦眼泪,却在地上绊了一跤,爬起来时泪汪汪的,仍是要奔着母亲而去。

    “母妃,”祁进扑在容妃的身上,“我好疼……”

    未及容太妃反应,奶娘便先吓得惊慌失措,先皇生前最宠爱的除了太子便是昭文郡王祁进,粉雕玉琢似的小殿下跌这一跤万一伤到筋骨该如何是好。容太妃才将祁进哄着抱起来,掌事太监和大宫女便叫了太医来会诊,九名太医围着祁进团团转,祁进却仍是朝着母妃伸出小手,想擦掉她脸上的泪。

    “都愣着干什么?哑巴了?”

    “回禀太妃,王嬷嬷,殿下无碍,也没有伤到筋骨,只是右膝一点淤青,小孩子本就时常磕磕碰碰,药油两天便可痊愈……”

    “一点淤青?”王嬷嬷霎时提高了音调,“殿下是寻常人家的小孩子吗?这些天殿下正要开始习武,若是耽搁了,你们一万个脑袋也赔不起!”

    “太妃恕罪,殿下恕罪,臣这就……”

    “何必大惊小怪,进儿素来闲不住,又爱撒娇,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容太妃用眼神示意王嬷嬷退下,柔声道,“既然太医这样说,便开方子来吧。”

    容太妃总是与人为善——至少太医院皆以为此,祁进从小总是听人说母亲很多好话,顾大局,识大体,饶是李氏家族已经败落,太妃仍是不卑不亢潜心学道。他不懂道是什么,但母妃做的事不会是错的,以至于离开大明宫时,他仍是没有任何怨言,年仅六岁的小王爷一步三回头,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硬是没掉下来。

    母亲是不喜欢他哭的。

    “叶未晓呢?”

    “禀大人,叶总旗奉您的命陪一位道长下山取药,现下应该在药房。”

    “你们在这儿守着,我下山一趟。”

    姬别情难掩疲惫,他四天没怎么睡觉,昏迷中的祁进仍是没有退烧,有时半夜烧得厉害,离不了人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喂水。祁进那两个徒弟倒是时常来看,却也只是送了饭菜和药汤便被他赶出去,他几次和那个叫高剑的起了争执差点动起手来,想起李林甫的警告又只得作罢。

    早知道还不如换个人去监视高剑,那小子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地胳膊肘往外拐。

    “小高道长——”

    “滚。”

    “你这火候是非要把药烧干不可,”叶未晓蹲在高剑旁边,好笑似的从他手里抽过蒲扇,“平日里这不都是邓道长的活儿吗,怎么今日轮到你了。”

    “他随于师伯去山下布施,”高剑想把扇子夺回来,“你干什么,扇子还我!”

    “我好心帮你你还这么凶。”

    “我要你帮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