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牙贩领走啦已然换了内芯的梅秋姐,他跟秋姐算是半个老乡,常在秋姐家那块做买卖。秋姐在汪府作了一日的丫环,又从新回至了她在小河镇的家。

    车驾是吕牙贩特意用来拉人卖到城中的富贵人家的,破敝的厉害,到处灌着风,虽是春季中的天气儿,秋姐仍旧给灌进来的凉风吹的手掌掌脚冰寒。

    过了好一会子,车驾才缓缓的停下,吕牙贩稳住了马,从车驾前边跳下,撩开了车驾的纱帘,对秋姐讲道:“到家了,下车罢。”

    人贩亦不是那样好作的,一回荐的人不好,主家家下回便不要你的人了。吕牙贩自诩自个儿是块金字招牌,经他手引荐介绍的丫环家丁啥的,主家家都是满意的,秋姐是头个给“退货”的,这要吕牙贩面上无光,当初他是看小娘子洁净整齐,眉目周正,身世又可怜,才愿意荐她进汪家的,没料到会出这类事情。城中的大户便那样几家,互通有无音讯灵通非常,一家不满意别家自然却是然而然也都晓的了,吕牙贩也怕由于秋姐,坏掉了他的主意儿。

    然却是瞧着车驾中的小娘子,那样小便没了父亲,又要当丫环给家中还债,是个可怜人。他想张口骂两句也于心不忍,叹了口气儿,吕牙贩扯着秋姐下了车驾。

    车驾停的地点是村头,河畔一排洗衣裳的女子,听着车驾的声响齐刷刷抬眼往车驾这边儿看。

    吕牙贩指着那帮女子对秋姐讲道:“去罢,你娘在那呢。”

    秋姐迟疑着不敢踱步,她一时间不晓的应当如何面对这具身体的亲人。

    见她这模样,吕牙贩觉的是小妮子没赚到钱反倒给撵回家骇怕,怕给家中人打骂,怜悯之下,吕牙贩轻声讲道:“回家跟你奶好生说说,什么事情都顺着她,不要惹她生气儿呀!去罢!”

    秋姐给吕牙贩推着向前走啦两步,心目中一横,迈开步伐向前走,她在这儿除却小河镇的家外压根儿无处可去,倘如果不回家,十岁的她只可以去当叫花子讨饭了。

    等秋姐走近了,河畔洗衣裳的女子们也认出了她。当中一个大爷娘子紧忙推了推旁侧低首用力捶打衣裳的妇女,惊叫道:“秀才婶儿,那不是你们家秋姐么!”

    捶打衣裳的妇女至此才抬起了头,神情麻木的往秋姐的方位瞧了一眼,即刻变了面色站起,手中的捣衣棒子也掉到了地下,往秋姐这边儿奔来。

    等到秋姐跟前,妇女一把捉住了秋姐的手掌掌,枯瘦的手掌掌背上肉筋毕露,急急的叫道:“秋姐?真真是你!你咋回来了?”

    秋姐瞧着跟前憔悴的妇女,一声“娘”憋在喉咙中,怎也叫不出口。

    旁侧的吕牙贩走啦过来,对妇女轻声讲道:“梅大嫂,真真是对不住,汪家忽然不缺丫环了,我便领秋姐……”

    声响未落,秋姐便听着一声厉吃,“咋回事情?究竟是咋回事情?”通往村头的道儿上,一个干瘦的老太太挥动着手中的烧火棒,气魄凶猛的往她这边儿走,瞧她的眼神恨不的把她吃了。

    秋姐记起来了,这老太太便是她的奶梅老太太毛氏。

    毛氏是十里八村儿有名的厉害嘴儿,两张薄削的嘴儿皮子一张一合,几句便可以把人骂的狗血喷头,恨不的跳井去死,曾有一回毛氏发觉地界有两棵大头菜给人拔了,余下俩洞留在地中,毛氏勃然暴怒,竟然有人没长眼珠子偷东西偷到她地界上了,扯着响亮的嗓门儿在地界上不带重样儿地骂了一白天。

    最终偷大头菜的人给骂的顶不住了,是村西边儿的钟老太,总喜欢占小便宜,顺李家两把干柴,拿张家两棵大葱的,钟老太自认骂功了的,站出来跟毛氏对骂,然却是大战数个回合后,钟老太铩羽而归,给骂的几日没敢出门儿。

    自此,毛氏在小河镇奠定了“第一骂娘”的地位。那几日村中人耳中

    都在嗡鸣响,毛氏跟钟老太二人高亢尖利的音调绕梁不绝。

    秋姐听着毛氏的声响后脑子一麻,与此同时也体察到扯着她的母亲的手掌掌紧了紧。梅家当家作主的是毛氏,决意送她去富贵人家“打工”挣钱还债的亦是毛氏,现而今钱没挣到,人却是回来了,可想而知毛氏的心情如何了。

    吕牙贩瞧了眼梅大嫂跟秋姐,先迎向前一步,对瘦巴巴的毛氏笑道:“大婶儿,这事情说来是我的不是,人家汪家粗使丫环招够了,我这只可以领着秋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