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河看得出唐镜隐瞒了很多事。跟其他病人不同,这位病友不会对他敞开心扉。

    他是一个成熟的心理医生,当然不会要求病人必须无条件讲出自己的秘密,以窥探病人的隐私为乐。

    所以唐镜不说,他不问。

    袁河缓声说:“既然你知道他是谁,更加好办了,天天骂他,骂够了,清理出淤血和化脓的地方,伤口就好了。”

    “我把他的照片用来垫桌脚了,”唐镜低眉浅笑,“这件事跟他没什么关系,嘲笑我的是网友。”

    “那你反击网友了吗?”袁河故意问。

    唐镜摇了摇头,“我是个艺人。”

    对艺人来说,焦虑抑郁算不得什么。想不开愤而自杀的人,也有。

    袁河无奈地按了按眉心,“我还是建议你放下,换一份工作重新生活。你已经过度焦虑了,最近几年缓和了一些,却对药物越来越依赖。我是你的朋友,我不希望你从焦虑里走出来,又走进依赖药物的深坑。”

    “我有个Alpha朋友,也参加八年前的系统匹配。回来之后,他去医院把自己的腺体割了。”袁河说:“他是我们那一届最出色的学生,家世也很好,他也被嘲笑了八年。别人说他看上了某个omega,但没选上,所以把自己阉了。”

    唐镜的睫毛稍微动了动,眼波如同死水掷入一颗石子。

    “Alpha嘲笑他不是Alpha,没办法标记omega,居然因为omega要死要活。omega也嘲笑他不是Alpha,没办法标记omega,居然因为omega要死要活。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失心疯,把腺体给阉割了。割了腺体的Alpha,这跟过去进宫做太监的男人没有区别。即使他学术成就再高,他们还是嘲笑他不是真正的Alpha。”

    袁河神态平静如水,“你看,人类就是这么肤浅,凭着腺体划分敌我阵营,报团对外攻击,获得优越感。我那朋友割不割腺体,其实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比他多了一个腺体的人,实际上并不比他优秀。”

    “但是,其他人就是觉得,自己比他多了个腺体,很牛。可拥有腺体的Alpha千千万,一点都不特别,没有什么牛的地方。”

    袁河说着说着,喋喋不休起来:“举个不恰当的例子,有人认为人性是一个很好的词,他们觉得人性本善,除了人性其他的都是兽性。而另一派,认为人性是一个不好的词,无论好坏都是人性。这两派分明都在说同一件事——人有好有坏,他们却能因为对人性的不同定义吵起来。”

    他放下鼻尖的金丝眼镜,露出朦胧的眼睛,“别再惩罚自己了,学着去惩罚或者无视别人。因为人类就是很愚蠢的,你要相信,你比很多人更好。”

    唐镜无奈笑笑。

    袁河还有许多关于他朋友的话没讲完,门忽然被人嘎吱一声推开。

    一个十分高大的Alpha走了进来,“老袁,我来你这里静静。”

    唐镜一开始没看清他的长相,只觉得这人身躯颀长,比例绝佳,跟橱窗里的裸体男模特差不多。

    这个Alpha还随身带着一个保温杯。

    他主动站起身,朝袁河道别,“我先走了。”

    “哎,那我不送你了,”袁河看向那个Alpha,眉开眼笑,“岑知彻,你又被嘲笑了才找我来倒苦水是不是?我可不陪你喝枸杞红枣聊天,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