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宅中,莱德贝特又来到了天井。

    他的步履轻巧而小心,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像是担心天井里面的东西。

    他一直觉得,这座居屋像是一个活着的生物,它总是在变化,而且没有丝毫的规律,也许前一刻才通过的走廊,转身想要返回时,却已经变成了一道无门无窗的墙壁。

    尽管如此复杂,但这里面的居民却不会迷路,当一个人想要探索屋宅时,他们可以一直向一个方向永远的走下去,不会遇到尽头,如果他们累了,想要回到房间,却总能在下一个路口看到悬挂着描绘自己形象油画的廊道,廊道末端则是属于自己的家。

    至少莱德贝特是这样的,其他人想必也是相同的感觉,而且他们能找到的“房间”比莱德贝特更多,并不仅仅限于自己的房间。

    然而现在莱德贝特不知不觉有了可以准确到达的新地方——天井。

    自从上次,医生引导他把那个自愿成为食物的疯子带到这里后,他就变得能够找到这个地点,白色的瓷砖、白色墙、没有感情的金属扶手,一层又一层仿佛一座通天特的内部。

    屋宅中任何事物都在变化,而这座天井却一直不变,唯有中间的白色布条和半透明软管编织的茧似乎有些不同,它被悬挂在天井正中的空位,外侧软管长出了一些巨大的眼球,宛如串着稀疏宝石的珠链,眼珠们总是一动不动仿佛在沉睡,有时候也会有一两只稍微挪动,转过来看向莱德贝特,无感情的瞳孔中闪烁着骇人的智慧。

    莱德贝特见过从新大陆归来的伙伴带来的火龙卷的照片,裹挟着烈焰的龙卷风形成一个垂直的漩涡,直冲云天,宛如一条连通天地的火焰巨蛇,恐怖、壮丽,让人移不开眼睛。

    而这只巨茧也同样如此,而且更甚于火龙卷带给他的震撼,在最初的惊惧战栗后,随之而来的是着迷。

    也许打破的是成见和愚昧,固执的心灵经过破坏后重塑成了另一种东西,畏惧只是暂时的,而真理会被长久铭记。

    他这样想着,然后也变得常常来到这里。

    “你又来了……”蛇佬嘶嘶笑着,“我早有预料,以前我就知道,终有一天你会和我们同样痴迷,只是医生和女仆小姐太心急了,想要加快这个过程。”

    莱德贝特没有说话,在不久前他还会稍微辩解一下,说着包括他自己在内谁也不信的谎言,掩饰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居屋的法则就是这样,如果并不渴求这样东西,是不会找到通向这里的道路的。

    “我能感到里面有某种伟大的东西在孕育,那些眼睛……我此前久久和它们对视,然后我的视野变得更加清晰,我变得像一只杯子,试图承载它漏给我的知识,接受的过程令我头脑发疼,那疼痛却让我十分迷醉,有点像是染病的过程,又像是在举办一场神圣的婚礼……”

    蛇佬自言自语地说着,莱德贝特尽管从不回答,但他内心有着相同的感觉。

    陈旧的自我就像轻薄的羊皮纸

    ,它很容易被撕裂和穿透,尤其在如此巨大的伟力面前。

    他不再恐惧,并且享受这个过程,他知道自己将被瓦解和重塑,为了迎接某个崇高的目的和使命。

    ……

    黎明时分,伊薇特醒来,睁开眼睛,窗外一片炫目的白,早晨凄清的日光让她想起梦中的一些片段,她好在在一个白色的深井,深井有时候空无一人,有时候又有一些声音响起,它们像是在对她祝祷,偶尔也互相讨论着什么。

    只是梦中的视野有些奇怪,她似乎能看到三百六十度一圈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