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能说是任人唯亲呢?”商成不同意陆寄的说法。

    “听说子达在端州视察时,和孟英接触的时间最多?”

    是的,他在端州时是和孟英说过很多话,商成承认这一点。可那是因为知府因病不能理事,他才不得不找孟英。再说他们从头到尾都是坐在一起商量解决地方上的问题,半句话没扯到其他,难道这就算孟英巴结讨好他、他赏识提拔孟英的证据?照这样的说法,那他这个假职提督以后还要不要下到州县里去视察了?下到州县去不能和地方上的人说话谈事了解情况解决问题,那他下去之后还能做什么?端个碗盏坐驿馆堂屋里喝茶晒太阳么?

    陆寄两手一摊,表示实在没办法的话,那就只能不下地方上去。你商成商子达又不是不识字,坐在衙门里看公文,不也一样可以了解各州各县的情况嘛,何必非得亲自跑一趟呢?

    “可很多事情地方上就不会给咱们说!”商成叹气说道。

    陆寄认为这很正常。报喜不报忧,这是官场上亘古不变的真理。但是也不能因此而抹杀了地方上做出的成绩,至少地方上也有不想让上司为这些事情发愁的考虑。这是为了咱们好。

    商成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陆寄首肯孟英接任端州知府的事情了。但是卫牧府提出的另外几个人选他又不是很赞同,于是他指着几本人事卷宗嘲讽地问道:“卫牧府就这点本事,再也挑不出其他人了?”

    说实话,陆寄也不满意这几个人。可不满意又能怎么样呢?能挑出这几个人就很不错了。右军司马衙门就在端州,卫牧府最早找来的几个有资格当知府的官员一听说是要去端州和李慎共事,立刻都把头摇得象拨浪鼓,连两个待职很长时间的官员也一点都不热心。

    商成想了想,说:“那让周翔回去怎么样?”陆寄还没开口,他马上又摆手说,“算了,当我没说。”周翔眼下一手抓水利,一手抓修路,当管的卫署户科里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早就忙得晕头转向,哪里还抽得出身回端州?何况就算能把周翔调出来,商成也不能让他回端州——周翔和李慎的矛盾深沉得简直无法化解。到现在李慎还经常告周翔的刁状,不是发现周翔在端州有外室败坏私德,就是揭发周翔拿公家的钱到处去给自己家里置办田地修宅院……

    既然谁都说服不了谁,最后两个人只好决定把这事交给吏部来处理,让朝廷为端州委任一位知府。

    谈过知府的事情,陆寄又提到端州通判的举荐。孟英升任端州推官之后,通判的职务就一直空缺着,是该任命一位新通判的时候。

    “那你们觉得谁比较合适?”

    “祝县县令汤澹。”

    这个答案让商成的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汤澹?就是祝县那个十七岁的娃娃县令?他去端州做通判?这不是开玩笑嘛。

    “汤澹是东元十八年大比时当今钦点的殿试次座。”

    商成坚决反对卫牧府的这条人事建议。谁点的榜眼都不行。端州通判,一个地区的第三把手,民政、军事、钱粮、赋税、律讼都能过问的重要职务,还肩负着考察官员的巨大责任,让一个既没阅历又没经验的娃娃来做,这完全是在胡来!他愤怒地对陆寄说:“你们这不是在培养汤澹,而是在害他!”

    陆寄反驳说:“汤县令在祝县就做得很好,地方上的评价很高……”

    “好个屁!”商成很没礼貌地打断陆寄的话,说,“祝县那寡妇的案子他是怎么断的?六月天啊,他把一个大活人放太阳底下一枷就是一个月,要不是我派去的人骑得是快马,那寡妇就被他活活晒死在衙门前了!就是看他年龄小不懂事,又一路顺风顺水地过来,怕他折个大跟头心里上一时无法接受磨掉进去锐气,我才没和他计较!这事我不同意!让他先把一个县治理好再说!”

    陆寄咂了下嘴,说:“汤澹毕竟是天子门生,一手字……一手文章做得花团锦簇,很得当今的赏识……”

    “文章做得好?”商成嘿地一声冷笑,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想把一篇文章做好,他还有的是东西要学!”

    商成随口而出的一句话,顿时让陆寄怔住了。他是饱读诗书的人,宦海中又有沉浮,人生经验丰富,一听就知道这话中的涵义非同一般,稍一琢磨便觉得其中寓意深邃长远,急忙用心记下,也不忙着用心捉摸,先问道:“那子达以为谁来担任端州通判合适?”

    商成略一思索,提到一个人:“敦安县丞冉涛如何?”

    陆寄仰脸想了想,似有深意地瞥了商成一眼,然后才说:“不好。子达切记,冉涛冉延清由户部从事中一贬再贬直到小县县丞,并不是事出无因——他是刘伶台案案中之人,要不是朝中有人可怜其才华,早就削职流配戍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