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岫还没来得及说出她找商成的事由,陈璞已经在朝着庄子那边招手了。

    从庄户那里听说消息的南阳,赶到庄前来迎接了。

    与陈璞和田岫一样,南阳也是一身文士的装束,软脚的乌纱幞头圆领的月白柞绢轻衫,驼黄的素纹单裤,腰间系一条滚银线的鹅黄带,脚上踩一双半新不旧的低腰牛皮软靴,浑身上下既不显得奢华也不见得简陋,简简单单朴素大方。她远远地就和陈璞招呼,牵着奔过去的玖儿走近,先向田岫点个头,又问候商成一声“应伯最近可好”,这才望着陈璞说话:“三弟呢?他怎没来?”

    小公主玖儿抢着说道:“三哥来了的!他就在车里!”

    她们三姐妹说话并没有避人,田岫倒没什么,商成却听着迷糊懵懂。他没记岔的话,济南王陈璜就是东元帝的第七个儿子,也是南阳的兄长,那她说的这个三弟又是谁?他随即就明白过来,她们这是在说一母同胞的弟弟定州王陈璨。他还没见过这位十六皇子,只是听人说过,定州王是个木讷迟钝的老实人。眼下听说陈璨就在马车里,他既是纳闷又是好奇。他站在这里话都说过一大圈了,这个定州王居然窝在车里不露个头一一他就不怕车厢里暑热难当?

    “木头!”南阳敲着车厢喊了一声。可车里的人没应声。她提高嗓门又说,“木头,你睡着了?”

    半天,车上才有个闷声气支应了一声:“……姐。”

    “你下来,”南阳说,“今天天气大,车厢里热,一一你怎连窗帘都不揭起?赶紧下车透口气,当心别中了暑!”

    “……哦。”

    陈璨从车上下来,先向曾经担任过大成宫教授的田岫行了个弟子礼,口称“老师”,又向南阳鞠了一躬,喊了声“大姐”,再朝陈璞弯腰,叫了声“二姐”,牵着玖儿的手说一声“小妹”,最后才和商成作揖做了个平礼。他大约是不知道商成的身份,也就没有称呼,而且商成的相貌非同寻常,他也不敢抬头平视,行罢礼就赶紧转过脸,似乎是看都不敢多看商成一眼。

    商成一头还礼,一头在心头犯疑。今天不会是什么地方节日吧,怎么陈璞四姐弟会选在这个日子团聚呢?趁着南阳数落陈璨的机会,他急忙小声地问田岫:“田大人,我打听个事。”

    “嗯?”田岫微微点着头应了一声。

    “长沙公主他们今天过来,不会是碰巧吧?”

    田岫偏过头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小声地反问一句:“你不知道?”

    商成听得出她的话里带着一丝揶揄戏弄的意味,又实在是想不出今天到底是什么样的特殊日子,于是就虚心地求教:“确实是不知道。一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田岫抿嘴一笑,说道:“今天是南阳公主的生期。”

    南阳的生期?南阳的生日,就是今天?

    商成顿时觉得有点头疼。这南阳早不早迟不迟的,怎么就是今天的生日呢?陈璞带着弟弟和妹妹,显而易见是来参加南阳生日的;田岫和她们两姐妹是豆蔻之交有锦瑟之谊,借着公事的机会顺路道贺,也很平常。但他不行。人家公主过生日,他一个养病的上柱国瞎凑什么热闹?何况南阳过生日也不能说是小事,她是天子的三女,又是当世大书家,深受东元帝的疼爱,谁知道接下来还有多少皇子皇女以及宗室里的近支远亲要来贺喜?

    他马上拿定主意,等送上礼物说上几句客套话,立刻就寻个托辞走人!

    南阳和陈璞还拉在着弟弟说话。

    就听陈璨老老实实地说:“……这都是娘子在家教我的。她说我不会说话,见了人就别多吭声,按着尊长内外亲疏远近的区分,分别施礼就好。我想,平姐是老师,她就是尊长了;您,二姐,还有小妹,你们是我的姐姐和妹妹,当然是亲近人了。应伯是朝廷里的官员,他当然就是外人了。”

    “不是说这个!”陈璞没好气地打断他,“你和应伯见礼,怎么都没等人家还礼便走开了?你这样做实在是这太失礼数了!而且你见礼的时候,眼睛怎么一直盯着脚下?有你这样见礼的吗?”

    陈璨抖索着嗫嚅辩解:“他,他……他长得好丑啊。我,我都不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