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捧着菜肴鱼贯而入,雁寒不便挪动,便只在床上搭了个几案充作饭桌。都是些很清淡的菜色,雁寒正吃得寡淡无味,便听一旁的绿衣宫女说:“东园新培育出了一批珍稀品种,月季秋菊都有,听说昨日那盆最罕见的绿菊开花了呢,殿下可要去瞧瞧?”

    绿衣宫女名唤清澜,是她母皇亲自□□出来,自小便侍奉谢琅的,如今掌管这东宫上下内务,算是她身边头一号大宫女。

    雁寒纳罕:“如今才七月上,竟连秋菊也开了么?”

    清澜笑道:“宫人们费心伺候着的,自然与别花不同,想是这花也知道主子回来了,迎枝欢迎您呢。”

    雁寒果真来了兴致,抚掌道:“好,那便去看看。”

    清澜使人推来一辆轮椅,小心翼翼地把雁寒扶上去,又仔细给她盖上一床薄毯。这时候没有橡胶轮胎,木制的滚轮又硬摩擦力又大,须得身强力壮的小太监小心推着才可成行,后头更有举伞的,打扇的,浩浩荡荡一大群人,一同簇拥着雁寒往东园去。

    一步出十脚迈,封建皇权体制下上位者无可比拟的尊贵感,体现得淋漓尽致。

    太女尊贵,东宫更是占地颇广。此时正值初秋,雁寒一路行过去,入目绿叶未凋,夏花犹灿,只太阳没盛夏那么炽热了,暖洋洋的刚刚好。

    纵使身体不适,出门逛一逛,也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雁寒一路和清澜说着话,很快就到了东园。

    早有人来说了太女亲至,早早地就有宫人在外面恭候着车驾。一见到雁寒,那太监立刻行了个大大的跪礼,把脸笑皱成了一朵菊花,连声说着殿下千寿,福泽庇佑,连此前从没培育过的绿菊也开花了呢。

    这绿菊确实不同凡响。那绿并非是绿叶的颜色,而是掺了些黄色的浅绿,染在细长的花瓣上,一片片晶莹剔透的,重瓣裹着重瓣,好看得很,叹一声灵气造化并不为过。

    那太监嘴皮子功夫利索,吉祥话说得溜,雁寒听得稀奇,让清澜拿银子来赏他。那太监正欢天喜地地谢恩,却突然听见雁寒问:“这绿菊是你培育出来的吗?你是从哪儿引进,又怎么能让它七月就开花?”

    那太监心下一跳,又庆幸自己早有准备,略理了理记忆掐着嗓子道:“回殿下的话,是奴才培育的。奴才祖籍江南,这绿菊原是江南品种,最是喜温的,又受殿下福泽熏陶,如此才能早早开花呢。”

    他一句三捧,见主子今天心情不错,原以为能讨个好,却不曾想,雁寒听了这话却是皱起眉头,追问道:“出自江南何处,最先培育的人是谁,这绿色又是如何得来?”

    一叠声的追问下来,那太监直接呆愣在原地,傻傻地张着嘴,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雁寒冷了脸色:“你不是培育这绿菊的人。”

    那太监一听,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双膝一软,“咚”地一声跪砸下去,不住地给雁寒磕头,连声说着“殿下恕罪”。

    清澜这时也反应过来,想到殿下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又遇到这种糟心事,脸色一下子沉下去,上前狠踹了那太监一脚:“狗奴才!竟敢擅自邀功,欺瞒殿下!真正培育这绿菊的人是谁,还不滚去把人喊出来?!”

    那太监被那一脚踹得在地上滚了半圈,又慌不迭地爬起来,一个字都不敢多说,连声称喏,慌不择将地快步走去东园后边了。

    眼看那太监消失在众人视野中,雁寒犹自欣赏着那绿菊,清澜才奇道:“殿下怎么知道那太监并非真正养花之人?”

    “绿菊难得,非得能工巧匠精心嫁接培育不可。且不说江南民众向来不好赏菊,罕有擅长此道的匠人,便是真的有,当初孤前往江南,怎么不见有人将这等稀罕之物呈献上孤的桌案呢?”

    谢琅爱菊不是什么秘密,她当年人都到江南了,若真有这等罕物,当地官员不可能一点儿也不提及,否则,她还真得担心这些官员的脑子是不是都有点问题了。

    这太监久居宫闱,如何清楚太女的行踪?也算是他正好撞到了枪口上,被她一下拆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