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伊万从陈述变成嘶吼,又从嘶吼变成了哭泣。他一个大男人,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加斯滕斯,看着辛克,恣意的流着泪,话语里带着悲伤和愤怒。

    “他们都说你是大魔导师!大魔导师无所不能!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了那些尸体,都死了!敌人,十几万的敌人,都他妈的死在了你的一个魔法下!你要是可以轻轻松松杀这么多人,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去拼命?!你要是大魔导师,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去帮你实现共产主义!以你的力量,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牺牲,根本不需要那么多性命,就可以让革命胜利!你还看着我们去死,看着他们去死!加斯滕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他妈的是不是在玩我们?!你他妈倒是说话啊!!!!”

    “伊万!!!!!”

    辛克听不下去了,伊万的想法戳穿了他内心最隐秘的猜忌。对这个问题,他有同样的疑问,却连想都不敢深想。他没想到,伊万竟然直接把这件事放到了台面上。要知道,就算加斯滕斯亲口承认自己只能释放这一个魔法,可历史上并不缺少闲的蛋疼的大魔导师假装自己无法释放魔法引诱敌人或者游戏人间的事例。加斯滕斯到底是真的只能释放一次魔法,还是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大魔导师,在游戏人间,带着他们这一群苦哈哈闹革命玩,辛克自己都不敢肯定。不过,按辛克的性格,即使他产生了疑虑,也会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合适的方式去和一个可能是大魔导师的人沟通,而不是像伊万这样,把他自己和加斯滕斯,都逼上绝路。

    “你别说话!”

    伊万瞪着辛克,眼神里的怒意让辛克一惊。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伊万如此愤怒了,而愤怒的对象,还是一位可能是大魔导师的男人。哪怕那个人是带着他们从社会最底层、从军队里用过就扔的敢死队里爬出来的加斯滕斯,可当他的名字前加上了大魔导师的前缀之后,一切就已经发生了变化。曾经亲密无间、生死与共的革命友谊随着那一个魔法,出现了裂痕,那裂痕深深的埋藏在不少人的心里,悄悄的生长、蔓延,已经变成了一道鸿沟。而站在鸿沟一侧的,是辛克以为自己早已理解,却发现他始终都没有看清楚的男人。

    加斯滕斯。

    “伊万”,加斯滕斯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语气低沉,明显情绪不高。

    “这件事情解释起来很复杂,有些东西现在也不能告诉你们。但是,我以我的性命和爱莲娜的未来发誓,我绝对、从来都没有轻视过你们的牺牲和奉献,你们每个人的付出,你们每一条生命的逝去,我都记得,我都知道!我从来不会,将来也不会,像你说的那样,‘玩’你们!”

    伊万喘着粗气,瞪着加斯滕斯。窗外的人群已经开始齐声呼唤加斯滕斯的名字,而每喊一次加斯滕斯的名字,他们都会再大声的喊一声,大魔导师。那声浪一重接着一重,一重接着一重,冲击在窗棂上,传入屋内,让这间屋子里的三个人,都有些说不上来的尴尬。

    “而且,我也绝对不会骗你们!我是能使用一次魔法,但是使用魔法的前提是要穿上专门的法袍。这件法袍,我没有,但是露娜·布鲁斯特有!我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她从法师塔带了一件在身上,我当时收留她,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个后手。但是,为了避免她产生不必要的猜疑,我一直都没有从她手里拿走那件法袍。而且,一直到我从她的箱子里翻出那件法袍之前,我都没有决定要不要释放这个魔法!释放这个魔法不是你们想的那么容易——”

    虽然情绪激动,但是加斯滕斯还是突然停住了。有些事情他不能说,有些东西他不能透露。哪怕面对质疑自己、怀疑自己、不再那么信任自己的同志,他也必须、只能、把那些东西憋回去,深深的藏在自己的心里。

    “我不是没有看到你们的牺牲,正因为我看到了你们的牺牲,正因为我看到了你们为了爱莲娜付出的一切,我才决定,我才决定,不打他妈的游击!不走他妈的长征!老子既然有一个魔法,老子他妈的凭什么不用!”

    加斯滕斯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悲伤和一丝丝隐隐的沉重,可是不论是辛克还是伊万,他们都无法理解加斯滕斯的沉重,正如他们无法理解,长征这个词,到底意味着什么样的选择。他们只是沉默着,看着愤怒的加斯滕斯,等着他的解释。

    “我决定不让你们白死!我决定不让大家的牺牲白费!我决定不让我们辛苦建立的爱莲娜就这么拱手让人!所以,我才去找了露娜,而且,就像我猜测的那样,她的法袍,还在原地!我从她手里拿到了那件法袍,穿上它,在外面放了那个魔法。而且,你说我故意不放魔法看着你们死,那更是不可能的!在穿上那件法袍之前,在和你们一起去打仗的时候,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普通人,都会受伤,都会死!我和你们一样,是拿自己的命,在博爱莲娜的未来!”

    加斯滕斯的声音停了下来,他擦擦眼角,转过身,看着墙壁上的共运党宣言,继续说道。

    “至于我为什么不早点用魔法,那是因为靠魔法,靠只能使用一次的魔法,根本无法让革命胜利!一个禁咒魔法威力再大,能有多大?我今天杀了超过二十万人,已经算是这个魔法的最大效力了。而要让革命胜利,你觉得要杀多少人?你告诉我,杀二十万人,能不能让革命胜利?如果只杀二十万人就能让革命胜利,你觉得我会不去做么?你觉得我会放着一条捷径不走,把自己和你们,都陷于危险之中么?”

    伊万轻轻摇摇头,沉默的搓搓手。他是愤怒,但是愤怒并不是不讲道理。加斯滕斯把道理掰开了说,他自然能明白。

    “而且,就算我是大魔导师,可以无限制的释放禁咒,可那又怎样?魔导师的寿命很长,可再长也不过一两百年。一两百年之后,等我死了,革命怎么办?依靠大魔导师一个人的意志推动的革命,等大魔导师死了,会不会灰飞烟灭?如果灰飞烟灭了,我要这样的革命胜利,又有什么意思?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们,我自己也一直这么觉得,革命的胜利,必须由人民自己亲手创造,而只有人民自己亲手创造的革命,才能延续下去,才能拥有最强大的生命力,生存下去!”

    “大人……”

    虽然对加斯腾斯说的话有些部分不太理解,但是伊万能感觉到加斯滕斯的真诚。他局促的搓搓手,擦了擦眼角,“对不起,我有点激动……”

    “我知道”,加斯滕斯无奈的耸耸肩,“换了是我,我也会激动的。毕竟魔法这种事,实在是太玄幻了。而且,第三次大魔潮之后,原本就不可能存在魔导师了,我能放这一次,也是机缘巧合,是不可能重现的。”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辛克插话进来,加斯滕斯给伊万的答案,虽然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但却并没有彻底消除那道裂痕。只不过,在有了一个可以接受的解释之后,他决定把自己的注意力,更加集中在下一步的策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