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穿得厚,倒没烫着,崔寻芳给浇了满身湿,登时不悦地跳起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语调有点恶狠狠的,跟适才调笑时完全两个调调。边说,边抖落着衣摆上的水。

    柔儿被推了下,顺势跪在地上,她头低垂,伏在那小声致歉,“对不住崔爷,我一时没拿住。”

    一旁的看客都笑劝:“瞧你吓着姑娘了,不就是泼了茶?叫你家从人去车里拿一件儿上来换上就是,多大个事儿,也值得跟个小姑娘叫嚷。”

    崔寻芳气笑了,“得,还是我的不是了?行了,你起来吧。”

    赵晋手肘支在椅上,掌心托着腮,这小插曲一点儿没影响他瞧戏。

    待崔寻芳去换衣裳,戏台子上的演出也告一段落。

    片刻那旦生二人都上来磕头谢赏,旦角被班主推到赵晋身前,笑着介绍,“赵爷,这就是小雁春,原先在苏杭一带,可红得很呐。”

    赵晋没说话,小旦妆彩未卸,从浓重的脂粉画痕里也能瞧出几许风情。细窄身量跪在赵晋身前,脆声道:“奴小雁春见过大官人。”

    赵晋笑了下,招手命班主近前,“待会儿自个儿去青山楼,要三千两票子,就说爷赏的。”

    班主笑得合不拢嘴,推搡那小雁春,“还不谢过官人?”

    小雁春伏地拜下,班主又道:“官人今儿下榻何处,稍晚等闺女卸了妆,这便给您送过去。”

    银货交易,仿佛那小旦并不是个有感情的人,就只一桩明码标价的生意。在座却没人觉得有什么不该,世道若此,遑论多少人前仆后继,自降身价儿也愿会会赵晋这般人物。

    连柔儿也没露出什么诧异的表情,此时她两手交握坐在旁边的椅上沉默着,在苦恼待会儿要怎么面对崔寻芳。

    一星热乎乎的火苗在嗓子里燎燃,她尚没觉出不妥,以为是残存的酒热。

    赵晋说了个地址,事一谈妥就起身告辞。今儿来这一趟,听戏喝茶原就不是主菜,最终不过就为着梳拢戏楼新蹿起来的艳角儿,再顺便,在茶水氤氲的热气儿里,成就几桩生意。外行人根本听不着他们谈铺子报价,推杯换盏的过程中,有些共识就已默契达成。

    崔寻芳慢悠悠上楼,见众人拥簇着赵晋朝下走,笑着迎上道:“怎么,这么会儿就走?赵哥接着去哪儿,要是不好玩儿,我就不去了。”

    旁有人笑道:“崔子越来越没出息,天还没黑就急色上了,赵哥给了你的人,难道还能反悔要回去?”

    崔寻芳嘿嘿直笑,骂:“滚你的。”

    赵晋站在阶上,伸手拍了拍崔寻芳的肩,“玩归玩,莫太过火。”

    他这么一嘱咐,崔寻芳表情变了,“赵哥,那姑娘什么来头?”雪月跟他的时候,可没见赵晋这么嘱咐。

    赵晋没吭声,带着人浩浩荡荡去了。

    崔寻芳站在阶前目送众人走远方踅身往回走。

    他两个伴当还侯在包间门外,见他来,低声道:“四爷,那姑娘里头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