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泽滔此刻也看到了沈向阳,这是从发布重启搜救命令以来,第一个赶赴现场的市委领导,可能也是唯一的一位领导。

    他一直紧绷着的脸绽放出笑容,大步迎向憔悴的沈向阳,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不等他说话,高声说:“同志们,沈副书记来看望大家了,希望大家精诚团结,一鼓作气,为可能还存活在废墟底下某个角落的工人兄弟们争了个活命的机会!”

    现场无论是干警,工人,家属还是干部,不知道谁发了一声调:“齐心协力啊!”

    所有正在接力搬运废墟瓦砾的人们齐声呐喊:“加油干唷!”

    那人又喊了一声:“愚公移山啊!”

    人们又是一声齐应:“敢换天唷!”

    恍惚间,沈向阳仿佛回到了过去农业学大赛,农闲季节干部群众一起兴修水利,劳动大军齐声呐喊,惊天动地的劳动号声响彻云霄声的景况,感觉那么亲切,又那么遥远。

    沈向阳连忙摇了摇头,正要说话,金泽滔看了一眼热火朝天的施救现场,回头笑容就冷了下来,他说:“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我很感谢你大半夜跑到现场,但现在,我只希望,让这里人们的热血再沸腾一点,让这里人们的信心再旺盛一点。”

    沈向阳看着他略有些疯狂的血红的眼睛,所有想要斥责劝说的话都融化在咽喉里,他喃喃说:“泽滔市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金泽滔咧嘴一笑:“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在救人。我在掘尸。我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向阳只觉得此刻金泽滔的笑容,看起来却是那样的碜人,他伸了伸干涩的喉管,艰难地说:“你不知道!你动了这里的土,你就入了某人的彀,停止吧,我们一起回去。我可以向市委报告,这是我沈向阳和你共同作出的决定。”

    金泽滔回头看着不远处陆续驶来的工程车,指着灯火辉煌的事故现场,说:“向阳书记,很辉煌,很热闹吧,就在这浮华下面,还有至少十四条不知死活的生命掩埋着,你没看到他们伸手向天空挣扎吗?”

    沈向阳被他说得后背都凉飕飕的,两手抓着他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你被魇着了,醒醒吧。倾巢之下,焉有活命,即使是工人家属,都已经不抱希望,你难道还要逆天?”

    “除非你在天亮前将这片废墟全部清理干净,或者,你能在这片瓦砾下,创造生命的奇迹,那么,你有功无过,否则,明天的事故责任人,必定有你的名字,你是继续还是放弃?”

    沈向阳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只希望自己的棒喝,能换来金泽滔理智地放弃现场搜救。

    金泽滔喃喃说:“我们都说,有一分的希望,就要花百分的努力,关于生命,我比你有更深刻的理解,你不懂,上天不会泯灭所有希望,祂总会开一丝缝隙,只有争取,才有希望,哪怕仅是一线的希望。”

    沈向阳看着工程车此刻已经进场,程真金正往金泽滔奔来,他急切地握着金泽滔的手说:“泽滔市长,你还有大好的前程,你有头脑,有坚持,你不想在自己的履历上留下这笔抹不掉的污点吧,那么,就停手吧。”

    金泽滔认真地看着他,平静地说:“向阳书记,你现在位置提升了,但你的境界下降了,你的厚道呢?你的耿直呢?你的正义感呢?是不是觉得和陈铁虎之流同处一个战壕,你就有安全感了?”

    金泽滔突如其来的斥责让沈向阳面红耳赤,金泽滔瞪着眼说:“我们现在有些人病了,漠视生命,一闭眼,一咬牙,生命就可以轻描淡写地从我们的指缝间溜过,就象时间,无声无息,什么时候,当我们的干部眼里,百姓的生命都重逾泰山,不再轻若鸿毛时,那么,我们的党风,民风和社会风气才会彻底好转。”

    金泽滔大步迎上程真金,边走边大声说:“挖掘不出生命,那我就去挖掘希望,挖掘不出希望,那我就埋葬绝望,这不是我们生者所应该做的吗?”

    程真金尽管半夜起床,此刻仍然是西装革履,一丝不苟,他从高大的挖掘机上跳下来,昂首挺胸道:“金市长,我们来了,南门所有的大型工程车辆都集中在此,听从你的指挥,服从你的命令。”

    金泽滔指着现场干部群众组成的手工挖掘队伍,说:“照这样的速度,要挖掘到工人遇难的地方,依你的估计,要多少时间?”

    程真金目测了一下废墟的土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需要了解这些工人遇难前所处的位置,我还需要这片废墟的设计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