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礼为期三天,地点在城北旼山上。

    秋欣然原本被安排留在地祀庙祈福,白景明上天祀庙领文武百官朝拜,而原舟则随圣驾上祭礼台。但淑妃今天未到,原舟便留在了地祀庙协同皇后主持祭祀,换秋欣然被安排跟在宣德帝身后的仪仗中,当个随行小童,一道上祭礼台诵经。

    第二天天蒙蒙亮,宣德帝走在最前头,身后是大皇子与二皇子,再往后是一众诵经僧侣,由羽林军护卫,上祭礼台祈求四海升平五谷丰登。

    秋欣然跟在队伍最末,远远就瞧见李晗意今日一身红衣猎猎,好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倒衬得他身旁的李晗台神色委顿,眼下青黑,像是连日没有好眠,虽勉力打起精神,但还是难掩憔悴。宣德帝见了他这副样子,不满地沉了下眉头,但碍于祭礼到底未说什么。

    从天祀庙到祭礼台一共一千零八十级阶梯,等上到山顶,天光已经大亮。早上的祭礼完成之后,午间宣德帝在祭礼台旁的寝宫简单用些饭食,稍作休整,等午间继续祈福,天黑前再下山回到天祀庙,这三日中最重要的仪式便算完成了。

    秋欣然坐在祭礼台附近的长廊下,跟着其他上山的僧众一道用了午饭。廊下众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闲聊,她边上坐着个青云观弟子,主动同她搭话,得知她是九宗卜算出身,眉头一皱,但还是客气道:“九宗卜算一门倒也出了几个叫人敬仰的前辈,可惜……”

    天下道门千万,但也难免同行相轻。比如像青云观这种自认身外红尘三千,心内一意修行的道观,通常就不大看得起九宗卜算这样,先是为了学一门手艺吃饭,顺便再修个道的宗门。这类言论秋欣然十三岁下山时就听过,回山同师父聊起这事,抱玉道人颇为不屑地冷笑一声:“修得一颗功利心总比修得一颗嫉妒心要强上许多。”

    是以秋欣然每回听见这样的言论,摸摸袖口里的钱袋子,总能常怀一颗平常心。

    她转头朝四周望了一眼,总觉得同上午相比,身旁不知不觉间多了许多羽林军的身影,且这些人个个神色严肃,不苟言笑,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论理说即使宣德帝在寝宫休息,这会儿羽林军也不该围着他们这群僧侣道士打转才是。

    她心中正有些奇怪,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小声唤她的名字。秋欣然转头一看,发现是个宫里相熟的小太监。祭礼台上随行的下人不多,二皇子那边刚要过茶水,可下人们忙得团团转,这会儿才想起来还没送去。正好李晗台那儿也要送茶,小太监分身乏术。眼见着山上这么多人只有她一个常在宫中出入,于是拿着手中的茶盏请她帮忙,替大皇子送一回茶水。

    和李晗台相比秋欣然倒是更愿意给李晗意跑个腿,小太监一听,又惊又喜。李晗意脾气不好,与二皇子相比下人们自然更愿意去服侍大皇子,没想到秋欣然主动提出可以替他给二皇子送茶,不禁感激涕零。

    守在寝宫外的羽林军抬手拦下二人,听说他们是要进去送茶水的,还要再赶:“圣上在寝宫休息,谁也不得进去打扰。”

    “可您也知道二皇子的脾气,他要是左右等不到人进去伺候,恐怕……”小太监苦着脸赔笑道。那羽林军不耐烦,扬起手正要赶人,却叫一旁的同伴阻止了。那人抬头看一眼外头的长廊,见廊下有些人已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过来了,劝道:“无妨,放他们进去。”对方稍作迟疑,这才收回手,粗声粗气道:“手脚利索些,快去快回。”

    秋欣然心中疑惑愈重,直觉怕是出了什么事,但这会儿已进入寝宫,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山顶的寝宫陈设简单,正中苦辛殿是寝宫主殿,东西两间偏殿。进去之后,小太监与她分头朝着巡守步廊两端走去。偏殿外也有羽林军把守,秋欣然将茶水递给守卫,正要离开,便听里头“咚”的一声闷响。

    她吓了一跳,外边把守的两人却好似浑然没有听见,见她还在门外踌躇着不走,凶神恶煞地赶她离开。

    秋欣然忙低着头退出去,但走到半路还是不放心,又悄悄绕到殿后发现一扇小窗未拴,偷偷推开一道缝,就瞧见殿中李晗意倒在地上,正挣扎着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这偏殿只有他一人,也不知服侍的下人去了哪里。秋欣然忙翻窗进去,上前扶他起来,一边口中问道:“二皇子这是怎么了?”

    李晗意听见动静,抬起头时一脸凶相,倒是见了她也是一惊:“你怎么进来的?”

    “我来替您送茶,听见里头的动静有些古怪,不放心才从窗户翻进来看看。”

    李晗意攀着她的手臂站起来:“好,快扶我去苦辛殿!我要去见父皇。”

    秋欣然一愣:“到底怎么回事?”

    李晗意咬着牙道:“有人在我饭菜里下药,韦镒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