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朝换了皇帝一事很快传遍四野,几日之后,远在山西蒲子的刘曜也闻听了此事,他倒也不算震惊,毕竟晋朝皇帝司马衷病重的消息半年之前就传到了他的耳中,如今才死,已然是出乎他的意料了。只是,在得知新君是谁后,他才心慌起来,新君是司马炽并非司马覃,这中间发生了什么?羊献容又怎样了,她既然没有成为皇太后,那必定成为新君的眼中钉肉中刺,她是又逃了出来,还是被关了起来,抑或是已经死了呢?

    刘曜被接二连三钻进脑中的这些疑问搅得心烦意乱,连派了七八个探子连夜赶往洛阳,务必要打探出羊献容的下落。当初同意羊献容回洛阳,就是因为他觉得即便回去也不会再有危险,再为皇后,帝死后再升太后,一辈子荣华富贵也没什么不好,就算之后两人有可能兵戎相见,也算是了了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并不留下什么遗憾。可到了今天,他才发现,他根本就放不下,羊献容的一举一动就牵扯着她,现在她的生死未卜更让他挠心挠肺般地难受,一想到她有可能已经香消玉殒,他便痛苦不堪,他从未想过,两人有可能此生再也见不到面了。

    刘曜的失魂落魄落在了刘渊的眼中,他在心里摇摇头,既是心疼,也是无奈。即使是早上的朝会,刘曜也心不在焉,答非所问,惹得朝臣议论纷纷,更是让刘和对他嗤之以鼻。下了朝后,刘渊便直接让刘曜跟着回了自己的书房。

    这一年,刘渊所建立的汉国逐步发展壮大,他进据河东,攻占蒲阪,平阳。接着又进入蒲子,并将其作为汉国的都城,之后,河东、平阳属县的各壁垒都投降于他。当时,汲桑在赵魏起兵,上郡四部鲜卑陆逐延、氐族酋长单征、东莱人王弥以及石勒等人都相继投降刘渊并被授予官爵。在众多的起义军中,刘渊的汉国已成为最难忽视的一支。

    一进到寝殿,刘俭便扑了上来,一口一个“阿爷,阿爹”叫得亲热。刘渊甚为宠爱这个孩子,誓要将其培养成才,又觉得刘曜一个大男人带个孩子多有不周到的地方,所以干脆将他接到自己身边带着,他的身边人多,能将他照顾得很好。

    刘曜敷衍地摸了摸刘俭的头,看着刘俭扬着笑的小脸,突然涌上来一阵心酸,这孩子也是羊献容费尽心血带过的,那年冬天甚冷,这孩子高热不退,羊献容便不眠不休地将他抱在怀里,一直到他的病痊愈为止。刘曜想着便抱起刘俭,突然落下了眼泪。

    刘俭看到刘曜落下的眼泪吓坏了,他伸出手擦去父亲脸上的泪水,纳闷地问道:“父亲都是大人了,大人也会哭吗?”

    刘曜摇摇头,问刘俭道:“俭儿还记得娘亲吗?”

    刘俭歪着头,傻傻地看着刘曜。娘亲这两个字已经很久无人跟他提过了,那年幼时仅有的一点记忆不足以让他立刻回想起这个人物,因此他一脸的茫然,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刘曜看见刘俭这个样子,却是勃然大怒,他一下将儿子掷在地上,指着他骂道:“你这没良心的东西,母亲待你甚好,好过自己的亲生骨血,这才过去多久,你竟能将她忘记得一干二净。”

    刘俭被扔后一个站立不稳坐倒,屁股本就摔得生疼,再被父亲突然一顿责骂,又惊惧不已,咧开嘴便大哭起来。刘曜一向看不得儿子哭泣,抬脚就往他身上踹去,脚还未挨到他的身上,旁边伸出了另一只脚,拦住了。

    “你敢踢他一下试试?”刘渊满脸的怒色,看到刘曜将他的宝贝孙子摔到地上他便生气了,谁曾想这混人还又骂又踢,这让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受得住?刘渊抱起孙子,好言安慰了半天,直到他不哭了,才让人抱了下去。这才腾出功夫白了刘曜一眼,冷哼了一声,道:“为了一个女人,便拿自己儿子出气,你倒是有出息。”

    刘曜垂着头,闷闷地在一边坐下,不说话了。身边的人无法理解羊献容的好,也无法理解两人的感情,尤其是到现在,两人分属不同阵营,即便那人死了或者残了,也该跟刘曜无关了。

    刘渊摇摇头,从案头拿起一封信交给刘曜,道:“我今日一早收到的,你那心上人没死,被关到了金墉城。”

    刘曜猛地抬头,一把拿过那信,上面寥寥几笔,交待了洛阳城中现在的情况,关于羊皇后只有一句,被废后囚禁金墉城。刘曜知道金墉城,那里好好的活人进去,就算能出来也得脱三层皮,当年司马衷被关在里面一段时间,出来后也变了个人般,更何况羊献容?

    刘曜立马起身,冲刘渊一抱拳,道:“父亲,我要去洛阳。”

    “去干嘛?”刘渊冷声说道:“劫狱?凭你一个人?还是你要带兵去?那边是攻城了。”

    “我要将她带回来,我不能让她在那种地方受委屈。”刘曜激动地说道:“东海王那个人表面上谦谦君子,实则小人一个,他心胸狭窄,又怎会放任羊献容被关在金墉城,定是对她百般折磨后再想办法人不知鬼不觉地处死她,我不能让她死在那里,更何况还有念儿,念儿虽非我亲生,可好歹叫我一声父亲,我不能置她们于不顾。”

    刘曜心乱了,也不管是在跟谁说话,只是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他只想去接羊献容回来,他会光明正大地娶她为妻,以后一辈子再不分离。因此他看了一眼刘渊,再道:“父亲,我这一生,非献容不娶,之前让她回洛阳便是我昏了头,现在我清醒了,她是刘俭的娘亲,以后会一直是他的娘亲。”说完,他噗通给刘渊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后,道:“求父亲成全。”

    刘渊长叹一口气,这儿子重情重义,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又从案头拿起一封信递给刘曜,道:“你再看看这封信。”

    刘曜赶紧打开信,上面只有一句话:“凌在羊府,安好。”刘曜的眼泪瞬间又流了下来,他激动地抖抖手中的信,对刘渊道:“凌儿竟然在羊府,父亲,我就说献容甚好,她保住了凌儿,是对我刘家有恩啊。”

    “这信是探子几个月前寄过来的,我倒也没想到,这羊献容的确是个性情中人,冲着她救下我的女儿,我也不会对她置之不理,你想去洛阳我准了,你想接她来山西,我也准了,你想娶她为妻,我还是准了,只有一条,她不能有二心,若是她还舍不下晋人的身份,那我不会拿我大汉国的将来开玩笑。你也务必要警醒一些,莫要被一个女人迷昏了头。”

    刘曜听到刘渊这般说,自是欣喜不已,连声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