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很沉,很重,像是被压在一座大山石下,周身被冰块覆盖着,紧贴住他的每一寸肌肤,冻入骨髓之中。

    这种痛,他经历过千万次,每次都觉得自己要死了,可每次都醒了过来。虽然醒了,但这几乎颤栗到骨子里的痛苦如跗骨之蛆一般,挥之不去。

    陆不言极力喘息着,他想就这样死过去,可他又不能这样死过去。正在他皱眉挣扎之间,突然,有一股温暖的力量托着他,像温水似得从四周而来,紧紧包裹住他冰凉的身体。

    陆不言知道,自己正被人抱着。

    他不知道抱着自己的人是谁,却能闻到那股熟悉的奶香味。淡淡的,温柔,平和,细腻,使得他原本焦躁的心稍稍松弛下来,连身上的疼痛都和缓不少。

    不料,那股味道却突然抽身,似乎是欲离开。陆不言下意识伸手,抓住一片衣角,并往那热源处蜷缩。

    苏水湄只是躺僵了身体,想动一动,没想到她一动,怀中的男人就露出一副惊惶之态,像是失去了母兽的幼犬。

    苏水湄立刻止住了动作。她垂眸,看着躺在自己怀中,侧着身体,像婴孩一样睡姿的陆不言,脸上露出些许惊奇之色。

    往日里,她虽跟陆不言同屋睡过,但从未注意过他的睡姿,如今一看,这副模样的陆不言竟有些……可怜?

    男人失血过多,本该面色苍白,却因为发热,所以面颊烧出红痕。额上满是冷汗,双手不住的抓挠,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如果是清醒着的时候,苏水湄是决计看不到男人这副模样的。

    苏水湄用帕子替男人擦掉脸上的冷汗,指尖触到他扭成一团的眉间,伸手,轻轻地揉捏。

    男人慢慢安静下来,只是蜷得更紧。

    小娘子的指尖在他干裂的唇上滑过,苏水湄想了想,换了块帕子,沾一点床头的水,轻轻地抹在陆不言的唇上。

    男人确实是渴极了,觉得喉咙里像是有火烧一般,那么一点水根本就满足不了他。

    陆不言咬着那帕子不放,竭力汲取上面的水渍。

    苏水湄扯了扯,没扯开,只能将茶碗拿过来,浸润帕子,然后顺着帕子往陆不言嘴里挤水。

    她慢慢地挤,男人慢慢地喝,这样一来倒还算和谐。

    用一炷香的时辰吃完了一杯水,苏水湄终于能抽开那块被咬出抽丝了的帕子。

    小娘子一脸可惜地看着自己的帕子,想着这男人的牙齿怎么这么厉害,连帕子都能咬成这样。

    如此想着,苏水湄又不小心想到那晚的事。那日里的事其实她记得不多,可唇上的牙印却清楚的告诉她,那天晚上她跟陆不言确实是做了一些奇怪的事。

    小娘子红了面颊,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再想。

    因为就算想了,也是白想。陆不言是什么人?天潢贵胄,圣人眼前的大红人。她是什么人?一个小小的医士的女儿,给人家提鞋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