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檐下,婢子正拿支蔓草纹发簪逗雪白的鹦鹉,见谢珣回来,立刻笑脸盈盈,却见郎君身后跟了个脸白个矮的小少年,像是杂役,便又自觉收住了脚步。

    脱脱远远一目,看对方衣裙鲜艳,头上的簪子晃啊晃的,璀璨光芒间或一闪,俏丽可爱,心里莫名不高兴。可转念一想,又高兴起来:

    等着吧,等我住进来,我一定就是御史大夫最喜欢的人。

    庭院深深,回廊曲折,池子里的碧荷青青如许随风送来一阵清气。脱脱眼不够用,心里好奇,一会指着玲珑假山问,一会踮脚往阁楼方向瞧,一会又“哦呀”“咦咦”地惊叹,一路不见消停。

    谢珣回身,拿马鞭敲她脑袋:

    “真聒噪。”

    他说这话时,带着那么一点儿微微的笑意,脱脱蓦地脸烫,雪白的皮子上酿出几点嫣红。

    谢珣笑了笑,带她进听事,煮了茶,人绕到屏风后把幞头解下,玉带松开,金鱼袋等物放在小几上,才只穿着紫袍圆领袍服出来。

    “说罢,说不出正经的一二三,我可要治你的罪。”谢珣手底动作起来,煮的阳羡茶,香味浓郁,绿中泛黄,汤花若隐若现。

    这么悠闲,脱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真是文雅呀,还是那双喜欢剥皮凿骨的手吗?她看他品了口茶汤,也不说招呼自己,难免有点悻悻的:

    “台主,下官闯祸了。”

    谢珣专注于煮茶,茶釜鼎沸,连个眼风都不给她一下:“春万里,到底是什么让你产生错觉,觉得我会替你收拾烂摊子?”

    脱脱眼皮子一垂:“有人可能会杀我。”

    谢珣不以为然:“你也有害怕的事?”

    脱脱望着他,脑子早神游九天去了,她琢磨着该怎么说。

    “前一阵,我跟着南曲的姊姊们去慈恩寺听高僧讲经。”脱脱决定从头说起。

    谢珣投来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脱脱不服气:“我怎么就不能听了?你别瞧不起人。”

    谢珣道:“少废话,说重点。”

    脱脱本想夸一夸当日那高僧有多神气,大家都跟拜神似的仰望着他,比三品高官可威风多了……不过,看谢珣这表情,谁也杀不了他的锐气,她嘟起嘴说:

    “慈恩寺里,贵人们给和尚的赏钱可多了,下雨似的。你都不知道和尚多有钱,贵人们还送他们田产哩!全是一等一的好田,地肥有劲儿。不光是这,和尚们不老老实实做和尚,做法事就算了,还管着卖药、算命、借贷,南曲有个姊姊就管和尚借贷过,利息可高了。”

    说完,像是热似的,手抬起,扇扇小嘴儿,“搞的我都想当个比丘尼了。”

    谢珣不理会她在那儿矫情,眉目沉郁,脱脱瞄他两眼,见他是个很不高兴的模样,愈发得意:我就知道你在乎这个,还真是奇了,你又不管户部怪操心钱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