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由西向东穿越狭长的北部森林。

    奥伊兰对这片森林的了解或许不逊于任何一个老练的猎人——甚至有可能比他们了解得更多。他们巧妙地避开了人类的聚居之处和并未停止的追捕,从容不迫,也没有刻意昼伏夜出。

    路上他们从埃德发现那些怪物……发现那个恶魔的岩洞附近经过,周围平静得像是那一晚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埃德的一场噩梦。尽管已经从霍安那里得知,那些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怪物很快就被闻讯而来的圣职者们清扫干净,周围的村民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埃德仍旧忍不住有些担心,如果没人能关上那扇门,同样的灾难会发生在更多的地方,而圣职者们又能抵抗到几时?

    但现在,他也只能把这个问题丢开——毕竟,他如今只是个倒霉的、无能为力的人质。

    眼前的景物渐渐熟悉起来,但直到群山之间那座古老的城市出现在眼前,埃德才能确定,他们要去的“故地”,就是米亚兹-维斯,极北之光,逐日者精灵的故乡……被他们抛弃的诅咒之地。

    冬日的积雪已开始融化,黄昏金色的阳光之下,倒垂的冰棱,滴落的水滴,反射出灿烂的,仿佛在不停流动的光芒,埃德记忆中那洁白、安静而骄傲的古城,此刻犹如水晶的宫殿般璀璨夺目,华丽无匹,却又无比脆弱。

    第一次见到这座城市时的兴奋依然存在,它在埃德的眼中也依然美丽,但从佩恩?银叶那里得知的传说,那些悲哀而沉重的往事,意义不明的诅咒,却也还是为它涂上了些许不祥的阴影。

    “你来过这里?”埃德忍不住转头问奥伊兰,“……什么时候?”

    他还清楚地记得在废城中发生的一切——被奴役的地精,雪夜中的亡灵,被怀疑时的郁闷,胸口的那一刀,黑暗寂静的下水道,白色的猫头鹰,墓地上莫名死去的女死灵法师,陷入尸体里的艾瑞克……那漫长的一夜里他们侥幸获得了胜利,却还是有无数疑问找不到答案。

    如果奥伊兰曾经来过这里……会是他在暗中做了什么,甚至救走了霍安吗?

    “来过。”奥伊兰看了他一眼,“但恐怕不是你所以为的那个时间。”

    ——你怎么知道“我所以为”的是哪个时间?

    埃德不服气地想着,扭开头,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反驳吞了回去。

    这一路上他已经学会不去自讨没趣,或自找苦吃。奥伊兰不是伊卡伯德那种惜字如金,像是对埃德这样的傻瓜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精力的人,有时他甚至是健谈的,但他实在太过擅长用听起来似是而非,好像暗示了什么,或者不小心透露了什么,细想下去却会让脑子乱到打结的话,弄得埃德困惑不堪,满心忐忑,一刻都不得安宁……最终还想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太阳下山之前,奥伊兰在被残雪覆盖的黑色岩石间,找到了一个被掩饰得很好的出口,只有从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才能发现那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那是精灵们留下的,通往极北之光的密道,奥伊兰却显然对它十分熟悉,每一个转弯处,脚步都没有丝毫迟疑。

    埃德觉得自己已经不该再对此有所惊讶——从某种意义上说,奥伊兰简直可以算是一个伟大的、探索了无数地下世界的冒险者。

    密道与城中的下水道相连,在这一点上,即使是精灵也没有什么创造性的发挥。融化的雪水在他们脚下发出潺潺的水声……那也似乎是这个城市里唯一的声音。

    奥伊兰的手上有一枚戒指,它发出的微弱的光芒是他们唯一的光源,那犹如星辰般的微光让周围更显静谧。

    埃德猜测耐瑟斯的信徒们在建好了自己的神殿之后多半不会再回到这里,毕竟他们曾在这里被亡灵袭击,失去了许多的同伴……他们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放弃了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建什么神殿。

    但奥伊兰依旧十分谨慎,巴泽尔的脚步声稍重一点都会得到他严厉的瞪视,埃德也被迫脱下他因为进水而呱唧呱唧响个不停的破靴子,光着脚踩在冰冷的污水里。

    片刻之后,他便意识到老人的谨慎不是没有理由的。

    微弱的说话声不知从哪里飘了过来。奥伊兰立刻停下了脚步,戒指的微光也彻底熄灭。他们安静地站在黑暗之中,看着火把发出的光芒由暗到明,逐渐向他们靠近。

    埃德的心跳也随之越来越快。如果那真是耐瑟斯的信徒,而不是躲藏在这里的死灵法师,他得想办法警告他们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