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云的影子落在雪地上,淡淡的也看不出什么形状。斯科特茫然地瞪着它看了很久,直到云影消失……直到雪地反射的阳光刺得他再也无法忍受。

    巨人之脊连绵的雪峰直刺向天空。在仲夏耀眼的阳光之下,这里也依旧是一片被冰雪覆盖的世界,带着近乎神圣的宁静与庄严。雪线之下,黑色岩石寸草不生,坚硬而荒芜,却又仿佛还坚持着远古巨人们战至最后一刻时的骄傲与决绝。

    但向南望去,无边的绿意从山脚一直延伸至视线的尽头,北部冰原怒放的野花铺出最壮丽的织锦,野蛮人在鹿湖边追逐着成群的猎物,尽情享受这一年之中最丰饶却也最短暂的季节,所有的战吼都变成了献给祖先与大地的赞歌……所有的争斗与杀戮都留待雪落之时。

    然而大半的时间里,斯科特并不能看到那些。绿色草原会在他眼中变成一片被烈火焚烧后的焦黑,惨白的灰烬如雪花般无声地飘落,流淌在黑色岩石上的溪水被血与火染成夺目的红……大半的时间里,他分不清那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无尽的时间从他眼前流过,而他脆弱的灵魂只是水面上一片枯黄的树叶,一次又一次被粉碎,被吞噬……一次又一次在他挣扎着清醒过来时固执地继续漂浮。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有时感觉只是一梦之间,有时却仿佛已经过去了千万年。很多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洞穴,远离人世的地方……能够思考的时候,他却唯恐自己还离得不够远。

    他只是再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去。

    又一滴水落在了他的额头上,冰冷彻骨。这些阳光下融化的雪水会在夜晚再次凝结成冰,但此刻,它的寒冷、纯净与清澈,却似乎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一点一滴,冷却燃烧在他血液与灵魂之中的愤怒。

    但怒火永远不会熄灭。

    他伸手攀住岩壁,缓缓站起身来,踢了踢已经僵硬发麻的腿。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个好兆头——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则更值得欣慰。

    他蹒跚地走回洞中,像一头刚从冬眠中醒来的熊一样虚弱又迟钝。但他的直觉依旧敏锐……他的身体出自本能的反应快过了他的思维。

    长剑划破空气,如闪电般切过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影时,他简直比被攻击的人还要惊讶。

    “哦……好险。”

    幻影如雾般消失,莉迪亚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斯科特?克利瑟斯……你怎么能这么迎接一个关心你的朋友?”

    斯科特脸色阴沉地收回长剑,冷冷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他无法被任何法术所追踪……至少这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

    “当然是因为我聪明绝顶。”莉迪亚在黑暗中低低地笑着——他几乎能在脑子里清清楚楚地描摹出她唇边带着嘲弄的笑意。

    “我会想,会听,会看……”她说,“我会用我的脑子,而不是怀着无用的忧虑或盲目的信任,坐在那儿傻等。你得去个没人的、足够安的地方……而一瞬间你能想到的地方可不多。”

    斯科特沉默了一会儿。她说得没错,他需要一个对其他人……对他自己都足够安的地方,一个无人之地——而这个曾经被伊斯当成巢穴的、巨人之脊的雪峰上无人能到达的洞穴,的确再合适不过。

    但他不相信她能仅凭这样的猜测就能如此准确地找到他……也或许,他不愿承认她竟对他如此了解——那让他觉得害怕。

    “……我做了什么?”他低声问道。

    “……好吧。”莉迪亚漫不经心地说,“别担心,你并没有拿冰原上那些乱哄哄跑来跑去的野蛮人当蜡烛点着玩儿,虽然我觉得那样也挺有趣的——你只是轰塌了附近的半个山峰,而我的追随者们幸运地还没有死绝。”

    斯科特再次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