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折便是在此时。

    本是喊声震天誓要手刃南燕凶手的人们,在亲眼看着一个个似曾相识的身边人背着滔天血冤沉寂多年后再次泣血归来,原本沉默的他们被这聚在一起的悲恸情绪所触动,或许是身处人群中给了他们凝聚的力量,亦或是沉默多年后他们终不愿再袖手旁观。

    原本拥挤在大堂门口的人们,忽然有序排开,手拉着手肃然而立,齐声高喊——

    柳家不倒,青天不再!柳家不倒,青天不再!

    声浪滚滚而来,肃风潇潇。

    布衣之怒,亦可猛浪覆了巨舟。

    卓文远坐在堂上,不觉被这凝聚起来的团结力量所感染,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当官要为民做主的正义感,惊堂木重重拍下,横眉冷喝:“柳元之,你可知罪!”

    话一出口,多年为官明哲保身的本能让他心下不安,忐忑间往屏风后边望去,慌乱中扫过一眼,却看到建和帝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翘起食指缠了一缕驸马爷的发丝在绕圈圈,这份漫不经心的散漫态度没来由的让他悬起的心稳稳放下。

    柳元之望着眼前形势急转直下,自知大势已去。

    这一天,注定被载入大启史册,被所有的洛州人一生铭记。在他们的记忆中,这是有史以来他们第一次举起手中的力量战胜了王侯将相,这是他们大多数人平凡一生中为数不多的一次,看似民愿的胜利。

    大理寺堂审当日,柳元之被收押入狱,而关于杀害柳家嫡子的真凶,朝廷根据客栈侍女的证词画了肖像张贴在洛州城的大街小巷,悬赏十万辆白银缉拿真凶。

    可那人是凶手吗?在百姓眼中,那俨然是为民除害、伸张正义的江湖侠客。

    “侠客”此时已在这处不显眼的院中藏了半月有余,只因出城的几处城门这半月来都有士兵把守严查过往行人,洛州城内几条人潮聚集的街市也有多组巡防官兵每日严查,仅是与他身形相似的都已被抓入狱不下数十人,直至今日,方才有些许松懈。

    中年男人头戴斗笠出了院子,却是没有出城,而是往秦府方向去了。

    自柳家大势已去之后,秦华风自知柳元之供出极乐阁背后之人是早晚的事,已然筹划着暗自离开洛州,只是发给薛先生的信函迟迟未收到回音,便也未敢擅自行动。

    “张大哥,你怎还在这洛州城中,我以为你动手当日便已出城和薛先生汇合了。”秦华风正在房内小憩,听到动静,匆匆起身,就见来人已经翻窗而入。

    中年男人不苟言笑,开口说道:“薛先生命我暂留在此,薛先生原话,你与柳家牵扯过深,若柳家倒了,你必被殃及。他命我带你出城,只是这半个月街上到处都是搜查官兵,我等到今日才寻了机会出来。”

    秦华风面上一喜,急急说道:“好,我去收拾细软,你我这就出城。”

    秦华风的东西不多,为官这些年,他所谋利益早就尽数交给了薛先生。匆匆收拾了两件常服、几十两散碎银子,二人往后门走去。

    矮小的木门掩在一片杂物之后,二人潦草搬离杂物,后门向内轻轻打开,随着开门的动作落下不少尘土。

    自秦华风受命搬入这处府宅开始,便为自己开了这处小门,只为有朝一日事变之时脱身之用,此处被他下了禁令,即使府中的洒扫家仆也不得靠近,更是无人知晓这凌乱堆砌的杂物之后会有一扇小门。

    秦华风掩鼻轻咳几声,抬手扇了扇空中灰尘,对身后人道:“张大哥请。”

    他向身后张望几许,见并无府中家仆在附近,跟在中年男人身后头也不回的弓腰走过木门,走出木门之后,他刚直起腰身,就见后门这处向来人迹寥寥的狭小胡同里站满了人,来人穿着却非官差衙卫,皆束袖劲装,一看就是常年与人动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