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秋阳高照之时,宋楠率一千重新补充休整的锦衣卫火铳亲卫营离京上路,前来送行的官员不少,内廷张永亲自赶来,团营侯爷们也悉数在张仑的率领下到场,也有不少外廷的官员;然而内阁外廷的主要官员诸如杨廷和梁储费宏等人一个没来,倒像是这场仗跟他们毫无干系一般。:3.

    宋楠暗自冷笑,这些人已经连场面上的面子都不顾了,皇上休早朝一日,便是给众官员送行的时间,他们连面都不露,甚至连派个人来送行问候都不屑,显然已经表明了这自己决裂的态度,这是要将两派势力之间的矛盾彻底公开在阳光之下了。

    王勇的伤势尚未康复,这次随身保护宋楠的换成了万志,此君在宫中任锦衣卫大汉将军统领多年,看着宋楠和王勇在外驰骋早已数次请求宋楠给予职位的调整。昨夜宋楠向正德提出调万志随军作战,正德也应允了,这一次万志终于能够出宫跟随宋楠作战,心情自然大好;自打出了京城之后,他的嘴巴便没有合拢过。

    宋楠和万志率领的一千火铳亲卫营当先上路出发,后续尚有五千兵马押解着粮草物资辎重缓慢行进,杨一清也被留在京城之中,宋楠要求他当这次北伐的总后勤官,募集的战争债券款项中有三百多万两银子直接交给杨一清打理,让其在后方采购粮草辎重,负责后勤的供应。既然这是一场无需外廷参与的战争,宋楠是绝不肯将负责后勤之事委托给外廷相关部门的,对他们,宋楠是一丝一毫也不相信了。

    马儿飞奔,千余骑奔驰在西去的大道上,宋楠骑着大黑马奔行在队伍中间,他的脑海里纷繁糟乱,想起昨夜从正德口中得知的那些消息,宋楠隐隐感觉到一种危机感。这危机感不是来源于此次北伐的成败,而是来源于朝廷之中那些滚滚暗涌的潜在危机。表面平静的朝堂上下,其实已经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而自己在此刻却必须要去和鞑子离京作战,会不会是一种不明智的选择?

    道路两旁的秋色正浓,景物也极为悦目,但宋楠丝毫没有心情欣赏,除了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谈话,还有一件事也一直在宋楠心中萦绕。宋楠的思绪回到了前天午后在白纸坊的一场闹剧。

    那天下午,宋楠如前几日一般坐镇战争债劵发售现场,接待熙熙攘攘认购的百姓们,在认购间歇的休息时间里,十余名衣衫华贵之人上了台,纷纷拿出几十万两到上百万两面额不等的银票要求.购买债券,让台上的众师爷和台下的众百姓惊愕不已。

    宋楠本临时休息坐在后.台的银子堆里喝茶,听到前面有些闹哄哄的,忙出来查看,见首席师爷正拱手作揖跟那几个人解释着什么,那几人吵吵嚷嚷的大声吆喝,场面显得极为混乱。

    “怎么回事?”宋楠问道。

    首席师爷忙回头来禀报道:“这几位来认购债券,拿出的都是巨额的银票,有的高达百万之巨,最少的也有几十万两,小人觉得有些不大妥当,正劝说他们几位要慎重呢;可是他们不听,还吵嚷了起来。”

    宋楠一愣,看向站在台口的那十余人,那些人见宋楠出现,明显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宋楠上前道:“几位是来认购债券的么?”

    一名尖下巴的中年人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道:“是啊,我等听说镇国公在此募集银子北伐鞑子收复河套,特来出一份力。”

    宋楠点头道:“是要出一份力,但我提倡的是量力而为,几位这般大手笔的购买,可经过深思熟虑了么?这买的可只是一张纸而已。”

    尖下巴的汉子挺胸道:“那有什么,镇国公不是许诺三成红利一年本金红利归还么?别人我不信,镇国公还能坑我们老百姓?若镇国公言而无信的话,岂不是在设局坑害咱们京城这些一心为国出力的百姓么?”

    宋楠皱起眉头问道:“尔等是何方人氏?”

    尖下巴汉子梗着脖子道:“怎地?我等是来认购债券的,可不是来受审问的,你又是什么人,这债券还卖不卖了?不卖的趁早贴了告示散了便是,我等一腔拳拳协力之心倒要受到审问,岂有此理。”

    一旁的亲卫营千户赵大鹏低喝道:“放肆,你面前的便是我大明镇国公宋公爷,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尖下巴的汉子一惊,眼中闪烁着一丝恐慌之色,但片刻便稍纵即逝,口中道:“镇国公亲临自然更好了,小人只想问镇国公,我这银票是假的么?为何你们不愿卖给我债券?我等也是大明百姓,想出份力不成么?”

    宋楠呵呵而笑道:“卖,为什么不卖?你们有这份报国之心,本官岂能不给你们这个机会,师爷,全收了。”

    首席师爷惊慌的凑在宋楠耳边低声道:“国公爷,这几人手中握着的银票高达八百万两啊,这要是收了,光是利息一年便要给他们两百多万两,这可不成啊。您不是事前告知了说,银两超过十万两便需查问清楚来源,所售债券总量不得超过六百万两,现在一下子便来了八百万两,怎可收下?”

    宋楠一时也有些犹豫了,在发行战争债券之初,宋楠以为会没有多少人响应,所以以三成高利相吸引,但凡稍有眼光的人都知道,三成的利实在太夸张,而且是在一年之内便要归还,任宋楠有三头六臂,除非他发现了一座金山,否则这利钱从何而来?

    宋楠原来的计划只是募集两三百万两银子,一年后的利钱不过几十万两的话,这还是没问题的;而且宋楠这么做绝非是仅仅为了募集这笔银子,也是为了造成一种声势,将外廷散布的反战言论押下去。后来即便经过朱秀芙的提醒,以这种形式募集银两参与战后重建的暴利生意中去,但宋楠还是控制住风险,让人控制住总额不得超过六百万两,让这些高利银两在大笔的财团银两中分摊冲销,这样才能从容消化。

    但现在,募集的银子已经接近限额之时,忽然来了八百万两银子的巨款,光是利息便要支付二百四十万两,这真的教人有些措手不及。几乎在一瞬之间,宋楠便明白了一件事情,这些人的到来绝非偶然;能拿出这么多现银的人,在京城中也很少见;而这帮人无论穿着举止都不像是屯有巨额家资之人,很可能是受人指使前来。目的很简单,利用自己放言的高额巨利,大笔买进债券,到了归还本金和利息的时候,自己将陷入困顿之中,若不能正常归还本金和利息,那可就是麻烦事上身了,自己会在一夜之间被搞的臭不可闻,会被定性为诈骗财物之罪,朝廷也必不会坐视如此巨大的金额诈骗。特别是这些人身后的指使之人,定会推波助澜,将自己搞臭搞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