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们被小陀螺罚站了一上午?”

    “是一节课,不是一上午。”

    “那有什么区别?你呀,快点回去把你那些东西藏好。我可听说了,晚上小陀螺打算突击查寝呢。”

    “你这么说,是我寝室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啰?”

    “能不能见人,得看是什么人吧?”

    女学生说着,笑嘻嘻去挠前排同学的痒,她手里的木托盘随之倾斜,托盘里的木勺子掉出来,摔在瓷砖地上,滑出去老远。

    “呀,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帮我捡回来?”

    “你自己弄掉的,为什么要我帮你捡?”

    “不帮我捡,晚上就把你吃掉!”

    掉了勺子的家伙显然打算用手吃饭。打饭的队伍前进一步,寒鸦靠近堆放餐具的小桌子,拿起托盘,汤勺与筷子。那个她叫不上名字的隔壁班同学还没打算收拾自己摔掉的勺子,粘在三班的赤枫屁股后面跟她咬耳朵。白墙白瓷砖的食堂中,女学生们围坐在长桌周围,不停地叽叽喳喳,餐椅的金属腿被拖来拖去,餐具与餐盘碰响,发出此起彼伏的噪音。最要命的是食物的味道,相隔十五米的距离,寒鸦已经闻到了银耳汤温暖的香甜。土豆与炖得烂熟的排骨那甜美的气息让她感动得快要落泪,配菜似乎是番茄炒蛋,素菜随便什么都好。寒鸦用力吸鼻子,早上只塞了一个冷窝头的肚子响声大作。受了一上午罪,温热的食物气息终于点亮了灰暗的一天。再见了,红薯,椒盐土豆,玉米,窝头和咸菜;再见了,缺乏荤腥,饥肠辘辘的码头生活。

    寒鸦踮起脚,眺望打饭队伍,估算还有多久能轮到自己。热米饭沉甸甸的分量令她迷醉,她咽下一口又一口唾液,完全忘了白塔是个需要处处留神的地方。

    “嘿,我的纸条你看了吗!”忽然有人捅自己的腰,寒鸦惊得险些叫出来。“你干什么!被缄默姐妹逮到,要扣学分的!”

    “你脑子里只有学分吗?”

    “废话!我又不是你,升不上三年级,回到巫园随便办个班,眨眼就会被大把渴望进入白塔的小朋友挤爆。”

    “谢谢你为我考虑那么深远。”姬扬又扬起她那狐狸似的笑容。她看上去完全不饿,正午的阳光温度有限,却亮得刺眼,让姬扬的瞳色与发色更加浅淡,卷曲的发梢几乎与她施法时一样,呈现出靓丽的淡金色。显而易见的巫师资质,就算最后我跟她同分,导师们也绝对会选择她而不是我,除非我在学分上取得压倒性优势。寒鸦的视线在姬扬脸上流连,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羡慕和嫉妒,究竟哪一样占了上风。

    “该你了。”姬扬伸出食指,捅了捅寒鸦的胳膊肘。寒鸦回过神,才发现队伍已前进了好几步,自己和前面同学之前露出三五个人的空档。真该死。寒鸦低下头往前赶,心急和懊恼让她没留意到瓷砖上的水迹。鞋底早被磨平的帆布鞋毫无意外地打滑,她结结实实地劈了一个叉,大腿内侧剧痛不说,学徒长袍更传来不妙的撕裂声。一定是那块补丁。寒鸦飞快地爬起来,但还是有半个食堂的人目睹了她出丑的一幕。一半的巫园小姐们毫不留情地嘲笑这个从龙尾沟爬上来的灰头土脸的家伙,另一半则兴奋地向她们的同伴打听情况,笑得跟前者一样开心。

    “你的袍子破了,我都看见你的腿了。要请假回宿舍换一身吗?请事假,被灰袍子逮到你露腿,无论哪一样都会影响你的风纪评定,该如何是好呢,得分狂小姐。”姬扬乐得露出后槽牙。瞧她那一口白牙,码头工人们没几个到了三十岁,还能保留一口完整牙齿的。剩下的那些牙,多半也黑黄扭曲。他们是这样,他们的女人是这样,他们的孩子在姬扬的年纪,早已经踏上了这样的道路,有的就连孩子也养下好几个,才不会站在这里像这样端着托盘笑嘻嘻。瞧她顶着光溜大油脸傻笑的样子,像个没饿过肚子的憨孩子。“我才不是什么得分狂小姐。”寒鸦狠狠瞪了她一眼,摸了摸袍子撕开来的部分。口子没有想象中的大,用别针别起来也许行得通。她努力重新融入队伍里,姬扬若无其事端着她的托盘,小声吹着口哨。

    “想要病假条的话,我有办法弄到。”她凑在耳朵后面低声说,吹了寒鸦一身鸡皮疙瘩。寒鸦立刻警觉。这家伙来历不单纯,班上早有传言,说她时常出入男生寝室,在东宿舍区很吃得开。今天上午缄默姐妹揪人的时候,寒鸦一直以为会被抓走的是这家伙呢。要是被她牵连,可就全完了。“用不着那种东西。”寒鸦环顾食堂,确认没有缄默姐妹悄悄溜了进来,记下违纪名单,偷偷扣除她们的风纪评分。

    “干嘛那么冷淡嘛,人家好心要帮你耶。换作别人,不拿一包火麻仁来交换,我压根不会考虑好吗。”姬扬撇嘴,跟在寒鸦后面,有意无意用她的餐盘扫过寒鸦腰间。八成又是什么无聊的恶作剧,跟她早上的纸条一样。打饭的橱窗近在眼前,寒鸦嘴里全是唾液,无心理会她,等前排同学打好饭,立刻将自己的餐盘伸了出去。

    “今天还是多半勺饭是吗?”打饭的小哥叫姬宁,生了一张白净的瓜子脸,无论何时总是笑眯眯的,语气温柔,吐字也好听。看着他的胸牌和白帽子底下露出的褐色鬓角,寒鸦忽然醒悟,这家伙该不会和姬扬是一家吧。看看人家,你身上怎么就没半点大巫师的影子呢。寒鸦瞥向姬扬,她立刻扬起一侧嘴角,寒鸦白了她一眼,转向姬宁。

    “还是多半勺,谢谢。”

    “不用谢啰。你呀,还是这样瘦,什么时候把你喂胖了,你再好好谢我吧。”

    姬宁伸长打饭的大铁勺,潇洒挥舞,打的每一样菜,都比普通分量要多些。寒鸦微笑,她知道自己这么说完全是多余的。但我必须要说谢谢,我来自内墙外,能表达感激的机会不多。寒鸦这样想着,朝姬宁点头微笑,姬扬靠在橱窗边,侧过头打量她。“你们怎么回事?她从来没对谁这么笑过。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你背着我给她下了蒙汗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