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钟观光收到了王季同的电报,知道他已经将办铁路的文书信函等寄到北京了,自己如果直接去办事处拿便可,而且王季同还调拨了十万两过去天津办事处,以疏通关系。这钱不知道他从哪里筹的,此番连连花钱,算起来已经有二十五六万块了。之前在沪上的时候见味精赚钱之多,还担心如何花是好,现在看来,那点钱可真是不够啊。幸好还办了个煤矿,一年也能赚一百多万,加上味精销量翻倍上涨,明年的钱应该会比较宽裕。只是不知明年又要花什么其他的钱。

    钟观光现在只感觉钱不够用,轮船公司花钱,按计划收粮食也很花钱,办煤矿铁矿也花钱,铁路就更不要说了,至今他都还没有弄明白杨锐准备拿什么来修铁路。通化虽然偏僻,但矿产甚多,除了煤铁,德国工程师还在二道江附近探到了铜矿,储量虽不是大矿,但是对于经营东北来说确实足够的;金矿银矿也不少,只是开采价值不大,这些矿办起来虽然都能挣钱,但是花钱却是不少,按照德国人工程师的估计,在用轮船运输的情况下,煤矿最大的产量为十万吨每年,再加上一个年产一、两千吨的小型钢厂和一个炼铜厂,根据德国人非专业的评估总投资在两到三百万马克左右。这些都明面上的,暗地里的枪炮、弹药厂都不在其内。

    自从调来东北独当一面之后,钟观光终于明白以前杨锐为什么没事老琢磨钱怎么花了,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养自己没有问题,可养一帮子人干革命,这难度不是一般的高。想事情想的头疼之后,钟观光终于开始想转移下思维,以准备下礼拜的铁路公司筹办会。秋县令办事还是很认真,不但把本县的士绅请来了,还把安东、宽甸、怀仁(恒仁)、兴京、白山、临江、柳江整个东边道的士绅也请来了,难得通化县牵头办如此大事,他忙的不亦乐乎。虽然在清末没有gdp之说,但是他老人家却知道修路架桥可是功德无量的事情。为官几十载,能办多少好事,要这事真能成,此生足矣,这通化县到时百分百是要给自己立碑以记功德的。

    在秋县令准备办大事的时候,陈廷森又找来了。此次他的来意很明确,那就是把这煤矿卖了。钟观光倒是奇怪了,自己的本意也是为其着想,好留一份家业,谁知道他最后想了几天却是想卖掉,陈廷森这也是想通了,煤矿这玩意不是没钱人玩的,自己还是把钱退出来换个行当做做。

    钟观光见他时真心想卖,也不推辞,开了三万五千两的价格,陈廷森对此倒没有什么异议,煤矿弄来花了三万两,这半年来他也赚了一些,算上这多出来的五千,总的赚了六七千两,而且他还不要付款,要把这三万五千两再加五千两直接入股到轮船公司,同时要求煤矿要经营到明年四月,在此期间钟观光探矿、做规划都完全予以配合。

    “陈兄不要煤矿要轮船啊,呵呵,真是有大智慧啊。”钟观光对他的选择有些佩服。轮船公司每年运煤十万吨,运费现在是三两每吨,轮船公司成立后再怎么降也不可能一两每吨,如此算来,一年赚十多万两是一定的,他占四成的股份每年就要分四五万两,这可比合股开煤矿多了一倍。虽说煤矿是长期投资,但是在现在的东北真是有兵荒马乱的感觉,俄国人至今未退,这东北很有可能过几年就是俄国的了,那时这煤矿搬又搬不走,铁定要被没收的。轮船公司呢,大不了见情况不对,全部开走。就算大家意见不合,他也能分到四条船,到时候直接开回绍兴再办个轮船公司也是未必不可。

    钟观光见他心中主意已定不再多说,当下就和他签了文书,陈廷森也把他官督商办的文书带过来了,一起去到县衙里过户公证。出了县衙钟观光马上让人去找那几个德国工程师,准备好好去规划下煤铁铜各矿以及工厂的规划。探矿队在钟观光的要求下只在通化县附近活动,或者更确切的说只在二道江附近活动,这其实也是杨锐的猜测,电子地图上本来有一个县城的通化却有一个不远的通化市,而且铁路也很奇怪,尽往山里钻,这不是因为有矿是什么。是以这些天这几个德国人很是震撼了一把,这一个月发现的矿山比一辈子还要多,真是奇迹。

    要做一个工业区的规划,靠三个探矿工程师明显是不够的,他们完全没有这样的经验。领头的工程师克洛泽力劝钟观光发电报给沪上,由领事馆或者洋行从德国国内找些专业的人过来,同时还要加派探矿人员,对于通化的资源和情况他是很了解的,依靠这里的资源完全可以发展建设成一个新兴的工业城市,矿产他是在行的,但对于建设一个工业城市,他一无所知。

    钟观光在交谈之后还是感觉他说的很有道理,虽然这样的结果要付更多的银子给德国人,可对于这些起早抹黑探矿的洋鬼子,他还是比较信任的。洋人从商从政的大部分都坏,但技术人员还是有他们自己的操守。于是他让护厂队快马去奉天发报,一封是给吕特,要求其介绍合适的城市工业规划人员过来,同时要求增加探矿人员;另一封是给王季同的,根据杨锐的电报,非洲那边发船提早了一些日子,阳历九月底军火就要到了,此时由王季同安排两艘轮船在宁波附近接货——宁波是钟观光的老家,那边他能很容易找到合适的停泊地点和可靠的搬运人员,然后再装上早前订购的各类机器,按照通关文书改个船名,从安东入境。

    他将带着几个德国人在安东港外与轮船回合,虞自勋已经从东京赶过来在安东呆了一段时间,和安东巡逻队已经混的很熟,该花钱该打通的关系都打点好了;如果再加上这些洋人在货船上适当的嚣张一下,那么通关将更加万无一失。至于储藏地点早就以挖矿的名义找好了,就在县城下游十多里一条叫夹皮沟河支流旁的山洞里,山名很好记,叫老虎砬子。附近只有个夹皮村,都是山户,护厂队几十人,都是钟观光从闸北那边逃荒的人里挑出来的有家室的汉子,由他们驻扎保护,很是安全。

    秋老大人把初会的日子定在八月初九,按照习惯,七月是中元鬼节,老爷们整个个月都是不宜出门的,所以算着各地的路程也只有放在八月初九了。可到了初九这日,来的人只有一半,不得以只好等到初十,延期一天。

    因为是负责人,钟观光必须得赴会,因此接货的事情只能交给虞自勋负责了,安东那边本来就是他在通融关系,德国人也在前些日子过去了,他去与不去关系不大。初九这日,因为教育会的陈去病从沪上过来了,他便带着他一起到城东的玉皇阁观光游览,这玉皇阁在临江向阳山颠,浑江绕行其下,渡口行人不绝,南边山峰拱绕,高瞻远瞩之下真是气象万千。

    “真是苍茫大地,气势磅礴啊!”陈去病江南人氏,见多了江南的灵秀山川,但却从来没有来过关外辽东,此时登高远望,对这辽东磅礴之气深为震撼。“这祖先之地,不可轻弃啊。”

    钟观光笑道:“关外虽没有江南俊秀,但也很是富饶。这里种植和江南不同,春时播种即可,熟时采收,中间不要多出人工。虽种植不得法,但产量也不低,一亩多则收两石出头,少则收一石半。还有此处也有蚕,名为柞蚕,不过都是野外饲养,蚕丝短而杂,产量亦是不稳。但较之江南人工少之又少,价虽低但还是略有盈利。”

    陈去病见他侃侃而谈,笑道:“宪鬯来此地时间不长,但却已经对此地有亲切之情了。看来竟成还是选对人了。”在王季同的考察下,陈去病经他介绍已经宣誓入会了,对会内的一些情况还是有所了解。他是以中国教育会的名义来此的,根据地要发展,人才是根本,而教育又是人才的根本,教育会的目的就是培养符合革命建设的各式人才。通化一带是根据地的中心,所以教育基础从开始就要筹划。此次东边道各路乡绅齐聚,正好是推广办校的良机——教育会经费有限,募集捐款的工作是一个重点。

    见陈去病提及杨锐,钟观光不由想到此地的事物安排,如今所做只当起了个头,虽有县令大人支持,但还是任重道远。“佩忍兄,路漫漫而修远兮阿。但幸好开了个头,以后走的如何,那大家就要齐心协力了。”

    陈去病入会不久,但因为其安排的岗位较高,革命性很坚决,所以对会内的一些重大决策比较了解,见他感叹前路艰难,劝慰道:“宪鬯啊,我等所选,乃先洋人而后满人,先国外而后国内也。此虽是艰难,但却是先难后易,况且华洋之别,乃是大义所在,只要义旗一举,响者如云。假以时日,在这关外之地站住了阵脚,那么谋取关内还不是易如反掌。”陈去病说的很是激动,一言即毕,哗的一声打开了白纸扇,呼呼的扇了起来。

    陈去病毕竟还不是会内核心,他所说的只是对自己夺天下一些臆想罢了。按照杨锐和他们的密谋,在辽东之地,根本就不是为了取关内的,而是为了保住辽东并争取以后夺取俄国昔日所占之地。“悄悄滴进村,打枪滴不要。”想到杨锐这句话,钟观光就不由的笑了起来。当下跳过此节,道:“佩忍兄,今日小弟已在复盛饭馆备下薄酒为兄洗尘,也正好可以尝尝关外之地的烧锅白酒。还有还请了县令秋老爷在座,还有就是县中各名绅,如此佩忍兄正好和他们谈及县内教育办学之事。走,此时下山时辰正好。”

    陈去病初来辽东,还不知道这烧锅白酒的厉害,闻之欣欣然下山而去。

    有道是人间欢乐,却不想惊动了山野里的妖魔鬼怪。正当钟观光等在复盛饭馆喝酒听戏之际,通化县城西北十里大石棚的大车店里房门紧闭,一伙胡匪正在密议。

    昏暗的通铺房里烟雾缭绕,几个胡匪正抽着旱烟。正中间坐着的黑脸胡匪叫做大江东,是昔日忠义军里的一个头目。前年冬天大当家刘弹子因想清廷招抚却被俄将诱捕,诱捕后刘弹子在俄人的威逼下为保命令部下缴械投降,一时众人或降或逃,他却拉了一票人跟了义和拳的王和达董老道,后面大头目王和达又被俄军清军剿灭,他便带着人落山为匪了,做了几次买卖之后,这大江东的匪号在这东边道一带叫的甚是响亮了。此时他正对这左手坐的一个三十余岁的精壮汉子说道:“周快腿,这董老道人呢,是来还是不来,现今全东边道的秧子都在这圈子里,兄弟这次也早就拉线好了,跳子狗子也不多,还是个活窑,杀过去铁定成。今日过了这个村了就没这个店了。”

    “二当家的和杨老太太商议过了,这铁路不是中国人修就是洋人修,终究还是咱们中国人自己人修的好。这次他就不来了,特让咱过来传个话给大当家的。”周快腿对这次打窑倒不是很热心。本来嘛,他和大江东之间就不是一个路数的,作为昔日镇东军的一员,大伙看忠义军都不是怎么顺眼,以前大当家的十四阎王还在,加上俄军清军压境,大家还能放下恩怨,现在义军已散,那事情虽过去两年但还是犹恨不已,所以他和大江东并不怎么对付。

    大江东闭目不语,本来他也没想去请董老道杨老太太一伙的,只是这次各县秧子齐聚通化县城,他看着心里痒痒,就想联合昔日各军头目干一票大的,像前年一样把通化县城打下来,谁知道这董老道虽远在临江猫耳山,却也知道这通化城里的消息,看来这次买卖要赶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