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吴子玉高喝了一声“达摩老祖威武”,又行了一个里掰筋手礼,道:“大当家的请了。”

    齐清源见他如此便知道他将自己当胡匪对待了,要按道上的规矩说话,当下也是回了个里掰筋手礼,道:“这位兄弟何事?”

    在营地里马邦德专门跟他们说过胡匪的种种礼数,吴子玉行的礼法是胡匪独特的礼法,施礼时双掌相对,两手除拇指外四指相扣,然后放在左腰微微一蹲。胡匪从来不行江湖上通行的抱拳拱手礼,因为这种礼形同戴手铐,很不吉利,胡匪嫌晦气从来不施,当然后世那些电影电视杜撰的很,使得所有胡匪都行拱手戴铐礼。之前在和日本人说话的时候,齐清源就注意这个人了,看样子感觉这个人应该也是军队里面的,估计是奉天巡捕营还是什么地方的。

    吴子玉道:“大当家的,这日东北开战,朝廷是有心无力,其实暗地里是向着日本人的,只是碍于俄国人不敢明说罢了。现在辽阳决战在即,大当家的若是能助日军一臂之力,那么日后他们必定会禀报朝廷。大当家在这里虽是一地之主,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局子里的兄弟们总要有个着落。若是大当家的与日军合作出力,那么就是光看日本人面子,朝廷也会招安诸位的,到时候有个正经的身份,在城里头逍遥快活,不是比现今更好么。”不可否认,招安对于胡匪来说是张王牌,齐清源不知道有多少胡匪被这张牌给收服了,但是这东西对他来说是完全无效的。

    他笑着道:“这位兄弟真是好口才。呵呵。不过你还是不了解咱们的底细,去年在沪上的时候。咱们复兴会会长竟成先生就说过要武装革命、反清复汉。这朝廷我们都要反了,还要他招安干什么。现在东北开战,朝廷说要严守中立,但两军交战,百姓死伤无数。我们复兴会是本着保家卫国的心思才先不去反那个狗屁朝廷,跑到这关外来打俄毛子的。兄弟你是拿着满清的饷,帮他做事这个没有什么好说的,可是我们这些革命党和满清朝廷水火不相容,跟日本人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兄弟,你们还是请回吧。”说完就要转身回去了。

    吴子玉那料到这些原来是反贼。急道:“大当家的一世英雄,在下甚是佩服,可是如今如此做法实在是不智啊,把大鼻子得罪了,朝廷也反了,日本人又不合作。一个靠山没有,这样下去在东北可是无立锥之地啊。”

    齐清源见他说的真切,止住步子回身道:“兄弟,咱们中国人啊,就是聪明人太多了才弄得要亡国灭种了。你回去吧,做个聪明人好好活着。”说罢就快步离开了。冈野本想追赶,但被哨兵一栏也只好拍着大腿蹲地上叹气了。吴子玉则是若有所思。口中只念叨:“复兴会……武装革命,反清复汉……”

    知道收买没戏的冈野和吴子玉两人灰溜溜骑着马出了林子,往山外走去,冈野一路上都在嘟囔着,用日语在反复的说着“八嘎”、混蛋之类,很是气恼。其实也是,自从他从沪上到芝罘和吴子玉都搭档以来,每次守田少佐安排的任务都完成的好好的,这次的命令还是少佐的上级福岛少将直接下达的,本来冈野还想好好表现一下。可虽知道就撞了墙,“总有办法先生,你这次怎么就没有办法了?”“总有办法先生”是守田利远少佐给吴子玉取的外号,本来是赞誉他做事能力强,现在冈野心中愤恨。不由得的拿来讽刺吴子玉。

    接触日久,吴子玉对自己的这个同伴的心性很是了解,就是一个不懂装懂、自以为是的傻瓜。他其实在齐清源拒绝之前心里就已经大致有一个办法了,就是通过手下的那些马匪把复兴军在这里休整的消息告诉俄国人,现在复兴军似乎臭屁的很,但是要是和俄国人干几战狠的,打残了之后,复兴军为了保存实力,铁定会主动靠过来的。这是个好办法,自古招安都是又打又拉的,现在自己不打让俄国人来打效果是一样的。只是这个阴损的主意他不想说出来,齐清源最后那句话对他触动很大,“就是因为聪明人太多了才弄得要亡国灭种了。”咋听是在讽刺自己,但又何尝不是中国的现实呢。不说庚子,就甲午的时候,不是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大臣非要逼着北洋和日本人打一战,那中国的局势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吴子玉作为北洋督练公所参谋部的一员,对老北洋的事情所知甚多。

    见吴子玉还是骑着马闷着头不说话,冈野气的哇哇的抽出自己的指挥刀在草丛里横劈竖劈,以发现心中的恼怒。吴子玉正待劝解,忽然,“啪勾儿、啪勾儿……”两色枪响传了过来,他猛的拉住缰绳停住了,侧耳细听是哪里传来的枪声;冈野也是愣住了,还以为是胡匪打过来了,转过马身举着刀对后面戒备。此时,又传来“砰砰砰”几声枪响,这次吴子玉听清楚了,不是后面传来的,而是前面。果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之后,几个骑兵出现了,冈野换了步枪正要瞄准开枪,却被他拦住了,吴子玉道。“别,是自己人。”

    “自己人?”冈野有些傻眼,待来人近一点,才看清是之前走散的那几个中国马贼,正待迎上去的时候问话的时候,吴子玉心里骂了一句“蠢蛋”,人却掉转马头往复兴军营地里跑,不过作为同僚还是喊了一句,“快跑!”

    按照走散前的情况,这几个有日本人护着的胡匪官府是不敢找他们麻烦的,敢打他们的一定是俄国人,而且凭他们的功夫居然会选择跑路,那俄国人来的一定不少,现在这四处都是野草,没有林子。没办法藏人,要想活命只能跑个几里路到复兴会那边方才能活命。冈野不明就里,但知道吴子玉向来都是比他聪明,也就跟着他往西边跑。

    东北面枪响的时候,齐清源很快就受到了消息。现在无线电虽然还不普及,但白天通过简单的旗语还是能传递不少消息的。“什么,有三个骑兵连的俄毛子?”齐清源声音有点大,上次两个骑兵连追剿弄得他可是狼狈不堪,这骑兵连和歇菜的步兵不同,大都是哥萨克。马术娴熟、悍勇异常,上次要不是趁着这帮家伙警惕性低设了个伏,用马克沁机枪打几乎吃掉了他们一个连,要不然还真的要逃不掉。“部队都打好行装了吗?阵地布置好了吗?”在他去会日本人的之前,齐清源就下达了转移和布置阵地的命令,当时他是打着日本人能找到。俄国人也离不远的心思下令的,谁知道还真是日本人来了,俄国人就跟来了。

    通讯兵道:“全都好了。后勤那边已经开始朝青山沟那边出发了。”按照参谋部给游击战下的死规定——宿营前必须找好两条以上的退路和营地,这青山沟就是选定的其中一个营地。

    听到部队已经开始转移,齐清源心下稍安,不再多问。现在他把那个什么装胡匪的长衫给扔一边了,又穿着专门给游击队设计的迷彩服。束着皮带,戴着帆布军帽,别着一把缴获的俄国.军官左轮枪,气宇扬扬骑着马往阻击阵地而去。

    阻击阵地在一道几米高的小山梁上,这山梁刚好横在山沟里,只要守住了这里,这次追剿俄国人又要无功而返。此时负责阻击的是一排和二排,一百号人都已经缩在宿营前挖好的阻击阵地里,一排长陆梦雄正指挥着火力班的人布置着两挺马克沁机枪,前几次战缴获了不少马克沁子弹。加上这家伙火力猛,阻击战可是不能少主角;方彦忱则在安排人挖陷马坑和布置绊马索。陆梦雄见齐清源来了,把叼在嘴上的野草给吐了,道:“他娘的小日本,做事也不要那么狠吧。这边一不合作,他们回头就招惹俄国人打来了。三个骑兵连,还真看得起我们。”

    齐清源跳下战壕,和陆梦雄一样坐在战壕的防炮洞里,边看着火力班的人在给机枪上弹边说道:“我看还真不是他们叫来的,估计是凑巧而已。俄国人自从上次之后,找我们好几天了,现在找到也不是什么难事。那个日本人和朝廷的什么人也算是八辈子霉了,一不小心就撞毛子枪口上了。”按照分别的时候那两人走的方向,齐清源估计那两个人已经被毛子给蹦了。“可惜了啊”,齐清源有加了一句。

    “可惜什么,日本人死有余辜。”陆梦雄道。什么师傅教什么徒弟,在杨锐仇日的影响下,底下这学生都有仇日倾向。在杨锐的讲义中,中国第一大的敌人是俄国,日本人是不把其当作对等对手看到的,只是时常会恶心日本人几下,讲些后世网络笑话调节下课堂气氛。

    齐清源对日本人同样没有什么好感,他说道:“我可惜日本人干什么,我说的那个吴子玉,好像是朝廷派来协助日本人的。看样子是个人才。”

    “什么人才,鞑子能有什么人才,只有奴才,要是能有人才的话,也不至于被洋人强奸成这样。”陆梦雄没有见到吴子玉,于是就拿着以往对清兵的模样套在这个吴子玉身上,“我敢说,这家伙要么被毛子给嘣了,要么就跪降了。”

    仿佛是要反驳陆梦雄的以偏概全,他话还没有说完,一个班长就跑来了,“报告排长,有两个日本人说要进入我们阵地。”

    陆梦雄丢了个脸一时间很是难为情,恼道:“他娘的,那两个王八蛋还没死啊。在哪阿?”说着从防炮洞钻出来,只看见在阵地前不远的地方有两匹马,马上驮着两个喘着粗气的汉子,其中一个正在喊话:“我是大日本军冈野少尉,要见你们齐长官……”说罢就要策马往前。

    陆梦雄正在火头上,抄起一枪“砰”的一声打在哪个日本人的马前,喊道:“我不认得什么日本冈野,齐长官也不在,请回吧。再往前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