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去问问也好。”还是病恹恹的陆守业说道,说罢他又低了些声音:“就是他们要打点一二,那也不是不行的,我这就去准备。”

    陆守业忙昏了头,不过前清的规矩就是这样的,圣旨是一回事,执行又是一回事,关键是看能不能找对人、塞对钱。他这般打算,受过严格教育的朱建德却道:“还是请伯父帮忙找一匹马,找人带小侄前往巡抚那边的土改衙门吧。”

    “好!好!我这就去备马,我这就备马!”病恹恹的陆守业这个时候忽然亢奋起来,亲自跑到后院去准备马匹了。

    半个时辰后,一身复兴军陆战队校官礼服的朱建德骑在一匹蒙古马上,跟着坐轿子的陆展前往巡抚衙门。陆战队的军礼服甚是威武,即便朱建德这般其貌不扬的人穿上也显得英武异常,而左胸挂着的那些闪闪发亮的勋章、五颜六色的年勋,使得道旁诸人避让的同时又目不转睛的细看这身打扮。

    济南城并不大,轿夫卖力下盏茶功夫就到了巡抚衙门,这边的皇榜下围着一大堆人,外面的短衣帮嬉笑欢欣,而里头的长衫老爷们则一个个鬼哭狼嚎。朱建德没理这些人,问明土改衙门所在便骑着马去了,可不想那边也是一大堆长衫老爷,公告栏前面还有几个人在地上大哭不已,不过旁人却没有心思围观,都在围着看那文告。

    朱建德下马之后才在土改衙门外墙上的告示上看到山东省具体的土改政策,和传说中的五十亩为分界线不一样,山东各府的征收标准都是不同的。首先一个,那些开国以来历年都由佃户耕种的耕地,不管地块大小,俱在征收范围之内;再就是自己耕者的地,在鲁北鲁中等地是以三十亩、或七十五石为征收标准,在鲁西南、鲁南则是以四十五亩、或七十五石为征收标准。

    标准虽然是两个,但并不矛盾,胶东一带的农民并不种粮食,而是种美国烟叶,所以对这些种植经济作物的耕地,以亩产粮食多少石去衡量那是很不合适的。

    制定了征收标准,那就有相应的补充,而这些征收的地又分族地、庙地、公地、私地等四种。陆家全是私地,所以朱建德和陆展只看私地处理那一张文告。

    私地以征收有两个补偿系数。一是按面积:在六十亩或九十亩、或一百五十石以内的,若不违反补偿规定,那可按地价全额补偿;超过此数不到一百八十亩、或超过一百五十石不到三百石的,则只有七成五补偿;再超过一百八十亩不到三百亩、或超过三百石不到五百石的,则只有五成补偿……看着后面的亩数越列越多,补偿则越来越少,朱建德神色越来越严重,而陆展的脸越来越苍白按照陆府的耕地面积,这补偿怕是只有两成还不到。

    陆展看的双腿发软,再也看不下去的时候,朱建德则是在看另外一个补充系数:那就是折扣补偿后的再补偿。补偿细则第三十二款提到:如果耕地确实是地主用经商、自身积攒得来的资金,且是在非灾年购买,那可酌情提高补偿标准,但要提供足够的证据,交由各县土改衙门仲裁决定方可。

    这几日朱建德全面翻看过陆家旧地契的底单和了解过当初购买情况的,知道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地是靠放租积攒的银子所买,至于是不是在灾年买的,那他就不知道了。

    “进去问问吧。”看着不知所措的陆展,朱建德做了一个决定。

    “啊!”陆展搞不明白为何现在就要进去打听,他道:“可我们此来没有准备打点的银钱啊。”

    “相信我,那东西没用。”朱建德不动声色道。“走吧,总是要去问问的。”

    公告栏转过去就是一个不大的四合院子,门口依然是一大群长衫士绅,和公告栏不同的是,这里有一个班的士兵在执哨,院门口堆着几堆沙袋和木头铁丝网做的路障,甚至还有一挺马克沁机枪。士兵们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看见这副架势,难怪那些士绅都远远的围着,根本就不敢上前。

    朱建德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是用来下马威的,这枪啊、炮啊,百姓最怕这个,士绅地主见此也惊慌的很。他人害怕,朱建德却感觉到无比熟悉,他对旁边陆展道:“进去吧。”

    “啊!?进去啊?”陆展这个时候已经被吓得走不动路了,他看着那长着倒刺的铁丝网就手足无力,深怕进去之后就出不来了。“玉…玉阶兄,这…这,内急啊,我……”

    陆展吓的够坏,朱建德皱眉道:“那你把那些文书给我吧。”

    “好……好好。”陆展如释重负,忙得让下人把匣子里的文书给朱建德,而后在下人的搀扶下,逃也似的躲到了一边。

    陆展如此,朱建德也没什么好说的,他错开旁人,拿着文书匣子入内的时候,正在巡哨的班长见他的打扮顿时吃了一惊,当即高喊了一声:“敬礼!”

    “稍息吧。”朱建德感觉自己是在吃里扒外,脸上通红通红的,但事已至此,他只能进去问个究竟才算罢。他和声对眼前的上士道:“我有一些东西不太不明白,就是想来问一问。”

    “是,长官!”上士按照军中规制朗声答道:“请长官跟我来。”说罢就带着朱建德从搬开路障的院门进去。

    “请问长官是姓陆?”接待朱建德是一个身着绿色官袍的青年,山东口音,左胸的牌子有‘接待员’‘沙净秋’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