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潜虽然在东北时军衔比方彦忱低一级,但是钟枚死后他便把严州这一摊子给撑了起来,是以参谋部把方彦忱调过来的时候,还是任命他为严州第一司令员,而方彦忱是第二司令员。必要的时候他可以直接跳过方彦忱联系他军里的师长旅长,比如毒气弹的事情他在收到情报后就马上转发到每一个旅,而方彦忱正在来开会的路,所以就晚一步知道。

    步步紧逼,战垒推进,现在看上去各路清军都像乌龟似的无害,但是等过个几个月,被围着的人可就要欲哭无泪了。现在整个严州一个师防守南面,一个师防守北面,一个团盯住西面,一个师防守东面,这样两个军四个师,预备队就只剩下一个旅外加一团,另外则是一些民兵了。不过去年部队扩编,正规军扩大了近一倍,现在剩下的民兵战力已经不行了。

    面面迎击就面面空虚,处处防守就处处被动。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可现在满清缩在一团,即便所有主力调过来了也未必啃得动,而西边的第四军,其实并不要紧,那边只是满清围三缺一的把戏。东面南面北面,三个方向唯有南面敌人是兵分两路的,方彦忱本是想打的,但是听闻满清有毒气弹,心中又犹豫了。虽然总后有简易的防毒面具下发,可那东西并不安全——面具和脸部的贴合度不够,即便后面有橡皮带束缚着,很多士兵的面具还是会漏气,而且一旦行动,那战力更会大打折扣。

    “那还是要夜战的好。”林文潜道。想到毒气弹对士兵造成的心理压力,即便是有新装备林文潜还是不放心。对于山民来说,没有见过的东西总是害怕的,部队虽然做过毒气弹的讲解和训练,更装备了防毒面具,但恐惧还是难以消除。

    “夜战?两万人以上的夜战,太过凶险了。”方彦忱否定道。夜战基本都是小部队突袭为主,若是要大部队,那一般是在拂晓时发动进攻。其实夜间对于防守者是有利的,因为防守不需要移动,而夜战中移动则往往会遭致枪击。

    “可以打的!”林文潜强调道。“但是一定要精选人员,还有选择战场。现在满清的部队乌龟一样的推进,那我们可以在预设的阵地上先熟悉地形并进行训练,等清军开到这里的时候,那便可以开打了,这样夜间地形不熟的因素可以降到最低。”

    “可影响作战的不光是既有地形啊。清军现在是几万人一堆,更是广布铁丝网和地雷阵,这样下来。我们最多能熟悉山谷,却不能熟悉敌军阵地,这样贸然的闯进去,一个不好那就要伤亡惨重。真要是夜战,那还不如拂晓时大战一场。”方彦忱道。随着战事的升级,阵地布置越来越复杂,况且清军这次是有备而来。阵地到底是怎么布置己方完全不知道。

    “不怕。对面有我们的人,只要晚上开战前摸过来报告情况就成。”林文潜道:“夜战也是没办法的,拂晓进攻那么清军一旦看准我军方位。那毒气弹就要打过来了,山地无风,毒气弹威力最大。”

    林文潜说的确有几分道理,方彦忱想了想再道:“那你想动那边?”

    “西面北面自己人太多。不能动。这个是要留到后面。东面吗,一个自己人没有,四个镇加巡防营还有水军缩成一团,不好打。”林文潜说完东西北三面,最后道:“倒是南面最好,六万人分成两堆,虽然靠得近,但也还是能打一打的。特别是晚上。谁也不敢支援谁,就放在这……”林文潜指着龙游县进入山区的一个地方道:“吴村。这是个山谷,里面地势较为平坦,冯国璋一定会把部队放在这里安营的,即便他把警戒部队派到周围的山顶上,那那也没关系,只要我们杀入敌营,山顶上的炮兵也没有办法在敌我不明中开炮。”

    仿佛早就知道林文潜会像南面动手,方彦忱道:“但是现在机会已经很小了,清军虽然是分开的,但是只相隔几公里不到,两边的炮兵都能打击中间的这段空地,这样要分割两军,还是很困难的。如果要打,那最少要有四万人才可一战。”

    “不,最少要有六万人。”林文潜道,“夜战只是先开个头,为的是嵌入敌阵,分割包围而已,要想吃掉,那最好要有不少于敌军兵力。再加上民兵,一共八万人才成。”

    “调这么多的部队到南面,其他几面怎么办?”方彦忱心中想着林文潜的计划,权衡着整盘局面,他担心南面一开打,那么东面和北面的清军就要速进了。

    “其他几面每日都走两三公里,主力南调他们不太可能快速推进的。东面北面各留一个旅,西面一个团,其余的六万人全部调入南面,我们先打垮这一面再说。”林文潜巴掌重重的拍在严州南面,很是坚决的道。

    清军推进甚慢,特别是南面更是如此,从上个月到这个月,冯国璋部才走了六里路不到。知道自己被革命党盯上了的老冯也不慌忙,只让着蔡锷部向自己稍微靠拢之后,便停在山区外延,既不前进,也不后退,只僵持在大店口的梅山、旗号山之外。

    革命军大部都已经抽调了过来,敌人却不入套,很是让人着急。相对于着急的革命军,冯国璋却是悠闲的很,他只把司令部设在乌石寺,游山玩水起来。而四个镇的镇统协统,也都被他拉到这边来陪着一起游玩。

    “乌石寺建于唐代和元年间,当时名为招庆寺,开山祖师济通大师唐代龙纪初年,结茅于此,至宋咸平二年圆寂,祖师驻山一百一十余年,但却不知其寿……本朝道光二十年更名为乌石寺,此乃因乌石山而得名。这乌石山南宋左丞相周必大曰:山如削铁,悬瀑千仞……”对着一群清军将校,寺中的知客僧不敢怠慢,殷勤的向诸位军爷介绍着本寺的辉煌历史,当然,即便是历史,有几段也不能说全的。知客僧不敢说,冯国璋倒是要说了。

    “和尚,不说当初岳飞是在此过留宿过么?”冯国璋老神在在,虽是军官,他也是读过书的,“我记得他还是有一首诗,诗曰:号令风雷迅,天声动北陬。长驱渡河洛,直捣向燕幽。马碟阏氏血,旗枭可汗头。归来报明主,收复旧神州。”

    满清自喻自己为华夏正统,对岳飞虽有忌讳,但也不能太过明显,所以雍正只把岳飞像移出了武庙,改尊关羽。冯国璋把岳飞的诗句吟出虽无大碍,但里面那几句“长驱渡河洛,直捣向燕幽。马碟阏氏血,旗枭可汗头”还是让身边的诸将吓了一跳。

    那阏氏虽说的匈奴,可汗说的也是蒙古人,但“直捣向燕幽”那一句却足够诛心的了。看着身边都低头垂目的军官,冯国璋笑道:“我辈军人,以平乱护国为第一宗旨。由此说,岳飞当为我等楷模。我朝立国两百余人,圣君仁慈,福泽深厚,而当今之世界,乃人种之争,非族别之争也。革命党有说共和,又说复明,此两说都是大谬也。

    什么是共和,共和就是不要皇上,可我朝要是没有皇帝这百姓能安生吗?他们必定是惶惶不可终日,时时害怕天下就会乱起来,男耕女织的日子必将不保,所以这天下不能没有皇上,共和之说可见极为荒谬;那革命党又宣扬说要复明,前明三百年,唯见宦官干政,东西两厂残害忠良,更不待言那前明崇祯皇帝,是死于李逆之手,与大清何干?我大清见神州倾覆,故为崇祯复仇耳,这才被明军请入山海关。现在革命党妖言惑众,以为前明是亡于我大清之手,此为大谬。再言如果要复明,那国家就会战乱不断,此必定会为洋人所乘,或被瓜分或被豆剖,我华夏将亡国灭种也!

    昔年岳飞和现今我等都是一样的,都是要‘归来报明主,收复旧神州’。严州已经围剿了五次,前五次都是损兵折将,屡屡败北。但这一次我辈定要直捣严州,擒拿林洲髓、张荫阁等一干革命党首领,以报皇上知遇之恩。我新军战于严州,不能战于边疆,实为我新军之耻,我新军不能克敌,反而屡败于革命党之手,实乃为我等军人之耻。此战归复严州,便是我辈一洗前耻之良机。诸位,此战只许胜不许败!此耻只能洗不能加!可都明白?!可都明白?!你们可都明白?!”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冯国璋急急询问,周围的将官都匆匆答应。见各位军官被自己的一通言语刺激的热血沸腾,冯国璋很是满意。今日这一段话,倒不是他即兴发挥,而是昨天晚上他的秘书长恽宝惠悉心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