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华稽疑院的灯在下半夜忽然点亮了,从睡梦中唤醒前来开会的复兴会代表一些神色凝重,另一些则倦意不止,谁也不明白这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人入座后,偌大议事厅里几乎全满,唯有国民党议员缺席。院长徐贯田一脸麻木,他见代表们大多坐定,锤了锤了木锤,哀伤的、拖长着语调干巴巴说道:“诸君,同志们,从通化传来紧急消息,秋瑾联合当地驻军囚禁了总理,以及其他前往……”

    徐贯田只说囚禁了总理,会场就宛如扔了一颗炸弹,代表们顿时炸了起来,大惊下他们发出的声浪淹没了一切声响,以至于徐贯田再三捶击木锤,高喊肃静,激动惊慌的代表才陆续坐了下去,此时,即便是最困的人也都竖起耳朵听他接下来说道东西。

    “……除了总理前往通化外,华封先生、重安先生也随后前往,还有内阁几个尚书以及军队诸多将领,他们都在昨日或今夜上半夜前往通化。也就是囚禁的不光是总理,其他赴通化开会的人也被他们囚禁了……”

    徐贯田机械一般麻木,他缓慢的说,不过说的太慢,性子急的代表当下就忍不住了,一个叫李老三的当即就跳了起来,他大声道:“请院长同志,秋瑾为何叛乱?还有谁与她同谋?总理如今是生是死,咱们该怎么办?”

    李老三直隶人氏,做过镖师、刀口上舔过血的他相对于其他傀儡代表而言确实是个人物,正因如此他的发言向来都得诸人认同。不想听徐贯田慢慢通报情况,他想马上知道前因后果。他的心思也是其他人的心思,他这些问题一问,绝大多数代表当即附和。

    本来是想将这些问题放到后面说的,现在被问。徐贯田看了讲演台边的蔡元培一眼,见其点头这才拿出一份发自通化的电报,极力朗声道:“各位代表、同志们。通化的通讯,以及整个辽东甚至于整个东北的通讯都在数小时前被切断了。”听闻是整个东北都卷入其中,会场又开始混乱,徐贯田不得不再次捶击木锤,口喊肃静,待下面安静了一些才道:

    “一份发自通化、署名为中华国粹党的明码电报声称他们控制了总理以及其他官员和将领,他们提出了如下要求:第一,全国实行分封,以废除流官制;第二。解散复兴会,而后建立国粹党;”一听闻要解散复兴会,下面又是大哗,好在徐贯田还有很多内容没念完,想听的诸人又忍了下去,“……第三,废除大中华国,改名为大中华贵族共和国,非有爵位不得入选稽疑院……”

    这条大家可是忍不住了,前镖师李老三大叫道:“这全违背了总理建会原则。咱们绝不答应!”他这边一喊,其他人也都大喊道:“对,咱们绝不答应!咱们绝不答应……”

    会场顿时又乱了。任由徐贯田怎么锤木锤都没用,静等了三分钟,待声浪稍歇,他才再度开口道:“秋瑾所建立国粹党与副总理章太炎等人合谋妄想更改国体,为稳定京畿,副总理章太炎已被软禁。现在我们应该做的,就是立即通过表决,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由复兴会接管一切机要部门;同时不必经廷尉府。可视情况逮捕或枪毙所有嫌疑分子;还有,还有要对全国宣布这次叛乱。召集军队征讨之。希望各位同志团结一心,通过以上所提内容。”

    “赞同!”还是李老三最先答应。之后则是无数赞同的声音。但在这片赞同的浪潮里,一个不高却极为坚定的声音大声疾呼道:“请问这种做法将总理和诸位在通化大人的安危置于何地?!真要下令军队征讨,那秋瑾真的谋反的话,岂不是要鱼死网破?!”

    此人的高声质问过后,又一个人起身道:“议长大人这是要置总理于死地吗?!”

    之前那人徐贯田因为心中紧张,不知是谁,可当前这个外表秀气、声音豪壮之人他倒是认识的,此人是国企委员会主席熊霸天。他回道:“熊成基同志,对于秋章集团叛乱我们绝不能姑息,一旦姑息后果将不堪设想!”

    “笑话!”熊成基与其他傀儡代表完全不同,若是相同,他也不会被杨锐亲自任命为国企委员会的头头。他此时伸手指向徐贯田道:“真按照你的做法,那总理以及华封先生、重安先生等人非被你害死不可!你这是何居心?秋瑾女流之辈,有多大的野心会发起这样的叛乱?这其中必有蹊跷!且议长大人一上来就要宣布叛乱,还要派遣军队进攻辽宁,你这根本不是平叛,而是要把事情越闹越大!”

    一番话语义正言辞,当下就把傀儡代表的赞同之声压了下去,而早就麻木不堪、六神无主的徐贯田本全听蔡元培的,现在被他一说也倒是愣了。

    本来以为一切会很顺利的蔡元培没想到冒出一个熊成基就使得事情推行不下去,他当即跳出来大喊:“以上措施是常委会谈论后作出的决议,身为复兴会员必须排除万难、粉身碎骨地执行组织决议。这位同志如果有不满可以保留,但反对或阻止执行组织决议万万不允许!这不但是无组织、无纪律的表现,更是站在复兴会的反面!”

    和蔡元培想的一样,‘组织决议’一搬出来,刚刚想和熊成基一样反对的代表全部歇了下去,整个会场唯有他们两个人还站着,除了熊成基,另外一个徐贯田不认得,可蔡元培却认得,那是教育委员会的许经明。

    “孑民先生……”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见的会场上,许经明朗声道:“请问这般做法,那总理等人该怎么救?”

    “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复兴会利益高于一切!”蔡元培此时化身为他以前最为鄙夷的党棍,振臂高呼着,“当务之急是东北以外的其他地区不能被叛党控制,特别是军队和政府不被叛党控制,所以稽疑院必须通过上述决议。以保证国家不乱。谁不同意组织上的决定,那就是叛会,是秋章叛乱集团的同谋。许经明。你想叛会吗?”

    “不赞同就是判会?哪怕仅仅是对这些决议提出异议?”许经明看着讲台上的蔡元培,笑的有些苦。“请问组织在哪?这是你和贯田同志两人商议的结果,还是常委会扩大会议商议的结果?我国从开国至今,都是先审判、后刑罚,你现在居然要‘视情况逮捕或枪毙所有嫌疑分子’,请问如果你嫌疑我,就要马上枪毙我吗?”

    稽疑院代表大部分都是不识字、不明理的傀儡,小部分则是许经明、熊成基这样的骨干会员,在组织决议和叛会的威吓下。站起来反对的只有区区两人,可这两人却有着催化剂的作用,随着他们的辩论,会场越来越多人点头。当见一直不说话的女代表吴芝瑛也站起来时,蔡元培终于找到了借口,他拍着桌子大喝道:“吴芝瑛就是秋瑾的同党,一定是她让你们反对组织决议的!我现在宣布执行组织纪律!来人啊,将这几个叛会分子押出去!”

    稽疑院会议之所以会拖到半夜,那是因为要事先解决政治局、收服国安局,在稽疑院代表来之前。国安局人员已在走廊上守着了,此时听闻蔡元培下令,一队士兵顿时从外面冲了进来。他们不顾许经明、熊成基、吴芝瑛的反抗大叫,上前就把他们往外拖。

    会场一片哑然,蔡元培再次拍着桌子,看着呆如木鸡的代表大声问道:“还有谁要叛会的?还有谁要叛会的?还有谁要叛会的?!”

    重要的事情必须说三遍!蔡元培连续问了三遍,下面都没有回声,他脸上不由奇诡一笑,再问道:“那你们说,叛会分子要不要枪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