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锐再次回到京城已是五月十七上午,挺着肚子的程莐在他一下飞机就抱着他哭,男人这边哭完女人又到儿子那边哭,被她这么一哭,南苑机场欢迎的气氛显得有些不佳。前来接机的章太炎等人很是尴尬,他们这边其实有一肚子事情要找杨锐商议,但此时不好一下飞机就说公事的,是以一些话他们只能先闷在心里,忍着等回京之后再说。

    从齐清源软禁诸人到现在已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全国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一些电报暂时无法联通的县也靠着飞机联系上了。联系只是一个恢复性的处理,这三天造成的破坏却是一个极为棘手、难以解决的问题:到底是以会治国,还是以法治国,是其中的重中之重。选择前者,那就应该宣布那些按照蔡元培乱命杀人的官员干部无罪;而后者,那就要将这些人交与大理寺审判这与之前的贪污案不光是在性质上,还是数量上都没有可比性。

    换个角度说,蔡元培想以杀伤复兴会会员来破坏复兴会的统治基础是不可能的,因为死了一个复兴会员,马上就会接上去一个复兴会员,只要这套机制在,复兴会员是永远也杀不光的。但因为屠杀,复兴会管理机制和法律治理机制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一旦将案子交与大理寺审理,那会内的管理机制,比如‘民主集中制’这类规定就会完全展露,并将最终取消;同时,审判还会使法律条文自然而然的附加于复兴会内,以后任何会内决议都要先看是不是违法。这等于给复兴会每个人都加上了一道法律锁链,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为所欲为了。

    当然,这是按照法律程序走的后果;还有一个选择就是不按照法律程序走。随便处罚一些人然后把这件事情给压下去。不过,不管怎么压,这都是复兴会的政治污点。现在虽然能压住了,可以后终究会有被翻出来的一天。即便不翻来了,那也会流传于街头巷尾,待众议汹汹之事,复兴会除枪杆子外,再无任何执政依仗了。

    章太炎、徐华封等人忧心这个,可杨锐对此一点也不关心。车到国公府,诸人在客厅等了好半天,最后忽然有个下人跑出来通知说大人累了。有事等上班再议。正囤积着一肚子话的章太炎当即怒了,他挥着折扇,看着徐华封等大叫道:“这是什么事!廷尉府那边已经在收监了,马上就要公审,事情都火烧眉毛了,他还……他还坐的住睡得着……”

    在机场的时候徐华封就看见杨锐神色凝重,不想回到家之后还要休息,此时见章太炎不悦,他只好打圆场笑道,“我们只是被折腾了半天。竟成可是被折腾了三天啊。无名也受伤了,云彪生死不知,我看竟成这次真是累了。”

    “可现在……”章太炎也知道相对于自己几个。杨锐这一次是差点把命给丢了,想休息也是人之常情,但现在这时候……,他使劲的甩了甩衣袖,道,“外面的事情要怎么处理总要表个态吧。是公了还是私了总要说句话啊!”

    章太炎还是抱怨,可徐华封却揽着他的肩往外走,这一次议事算是泡汤了。不过这一次如此,第二日杨锐依旧休息。第三日也是如此。到这时,按捺不住的章太炎拉着徐华封。不管杨锐见还是不见都贸然闯进了后宅,此时杨锐正陪着程莐说话。见他闯进来也不奇怪,反叫人去给他和徐华封端椅子上茶。

    男人们议事,程莐正要退出,不想杨锐却把她拉住了。他看向章太炎和徐华封道:“如果日子没错,我应该还在休假。”

    “你是在休假,可国事怎么办?”章太炎吹着胡子,即便送来了椅子,他也是站着的。

    “国事?”杨锐笑道,“国事不是有你吗?这有什么国事,不就是要公审吗?”

    “什么叫不就是要公审?”章太炎反驳道,“公审可不是小事,一公审,复兴会就不是复兴会了。现在海外孙汶、梁卓如等人闹的正欢,这不是正是……”

    “孙汶和梁启超……”杨锐道,“要闹就让他们闹了好了,这个国家他们真要能抢去,那就抢过去好了。我这一家子也没多少人,大不了移民欧洲檀香山什么的。这乱七八糟的事情我真是不想管了,他们爱咋整咋整。”

    移民都说了出来,章太炎被他气的发抖;一旁的徐华封说道:“竟成不可意气用事,现在大乱虽然平了,可舆论对我们极为不利……”

    “事情是蔡孑民干的,关我们什么事情?!民众要是不喜欢我们,大可以请孙汶回来做他们的总统阿。他们都不辨是非、不明好歹,那我们何必为他们劳心劳力?凭什么啊!为那一千块不到的年薪,我随便写几本书就有了,何必为这些钱低三下四而折腰?”杨锐很是不在乎的道。

    “可…可……”徐华封这下也没得说了,经历过这次大变,杨锐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这边不知道说什么,杨锐却道:“要么干脆倒阁算了,你们再选一个总理;要么就过两三个月,等我孩子生下来再说。我现在没空!”

    “那审判怎么办?”徐华封真没想到他是根本不想管当下的事情,又傻傻追问了一句。

    “这事你得问伍廷芳啊。这事情不是他管的么?”杨锐答道。

    “竟成的意思是彻底把这事情交给伍廷芳?”本在一边生气的章太炎见杨锐是这个态度,当下追问确认。

    “不交给伍廷芳难道还交给梁启超?”杨锐瞪着他道。“蔡元培他心里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做,我们谁不知道?可我们说出去谁相信?你们就别来烦我了。管家,送客!”

    杨锐最后一句将懵懵懂懂的章太炎和徐华封打发了出去。可走到外面花园,章太炎又走不动了,他站在太阳底下问徐华封。“竟成的意思是把事情交给伍廷芳,让他帮我们辩护?”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徐华封也在想杨锐最后那句话。“我们说我们是清白的,说出去没人信啊。但只要在大理寺上证明我们是清白的。那便有人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