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国照说什么都不缺,俄国工人也不似南洋、印度、南美那样懒散,可这个国家太大,人口却因为严寒而太少。河流也不多,这就使得工厂和工厂之间的运输成本太高,远不如我国以及美国欧洲。照实看。俄国最好的选择就是发展农业、同时卖出丰富的矿产资源。”

    博士说的话杨度半懂不懂,听闻说到运输成本太高。杨度不由再问道:“可自己不生产,光从国外进口商品就不要运费了吗?这也要运费啊。还有卖出矿产资源。不是应该冶炼之后待附加值高了才更节省运费吗?这是不是……”

    “确实是这样的,大人。”支秉渊道,“可俄国工业布局不但有地理因素,还有人口因素,比如这个拖拉机厂,钢铁要从一千公里以外的地方运过来,轴承要从莫斯科运过来,橡胶就更远了,要从南洋运过来……,这些零件的运费是极为昂贵的。

    俄国的资源自然要比我们多,可细究起来还是因为他的国土实在广阔,可正是这样,他的工厂只能建设得零零落落,不想我们可以建工业区、把所有工厂集中在一起,这就会增加了运费,这些运费使得其造出来的产品要比进口产品高数成乃至翻倍,以至造不如租,租不如买。”

    “可他们也可以建工业区啊……”杨度确实是工业盲,听闻工业区是关键,他又追问起来。

    “大人,工业区难建啊!”支秉渊道,“就我国,也就是只有辽东、山西、武汉、马鞍山,这四个地方能建,即便这样,除辽东以外山西、武汉、马鞍山也各有缺点,山西虽然矿产丰富,可外运成本太高;武汉就在长江边,可煤铁资源有限,其他矿产也少;马鞍山也类似,甚至情况更差,不但矿产稀少,除了铁矿之外连燃煤都没有。

    这还是规划工业区从来不需担心人口,比如辽东,现在已有三百万工人,继续发展工人肯定要超过一千万,五十年后估计要有两三千万。但这在俄国明显是不行的,因为俄国地广人稀,城市与城市之间的间隔太远,一座城市的人口只能承受数个大型工厂,比如斯大林格勒,再建几个工厂也行,可要把整个工业区、产业链全放在这里,显然不行,因为与之配套的移民工程就是要投入巨款;而且这还是伏尔加河下游,如果是在西伯利亚或者其他北面一些地方,一千万工人全部聚集在一个工业区,环境根本就承受不了。

    缺矿、缺水、缺路,工业是发展不起来的,可这只是我国的情况。从俄国看,矿产资源分布太散不说,更重要的是有矿的地方缺人、有人的地方缺矿,这工业怎么好发展?欧洲其实是拆散了的中华,人口不是问题,且三面临海,境内运河铁路纵横,密度之高让人瞠目结舌,所以工业化不难;美国的情况就比较特殊了,其工业能够有今日之规模。全因美国有五大湖,他的人口虽不足支撑大工业区。但便利低廉的水运无形中扩大了工业区的范围,五大湖流域内的资源和人口是足够的。如此美国才建立了媲美欧洲的工业……”

    支博士一顿科普,杨度这才焕然大悟,他不由转而道:“那俄国为何还要大建工业?”

    “这……”没想到杨度这么问,支秉渊摇头道:“杨总理说过,俄国同志想建什么就帮他们建什么,其他事情不必多说。”

    “我明白了。”杨度自己问完也觉得不对,俄国人‘为何要大建工业?’,这不是被欧美诸国打得吗。他在欧战中退出战斗,不承认各国贷款、没收各国政府和商人的在俄财产。种种做法根本就不被各国政府所承认。虽然十一年起在中国的暗中帮助下他赶走了各国干涉军,可老是求助于别是不行的,在俄国布尔什维克看来,自力更生、自行生产才是立国之道。

    明白俄国难以工业化的杨度对俄国微微放心,他又和支秉渊谈了一会才把他送走,可支秉渊一走陈去病就来了,他不知道杨度解开了担忧,只记得他在参观工厂的时候神色不对,于是一进来就关切道:“皙子中午不休息啊?身体不适吗?”

    “有些问题不明白。所以请教了支博士。”杨度此时倒有些困,他打了个哈欠,道,“这总算解开我的一个疑惑。现在倒不想睡觉了。”

    “解开疑惑就好。”陈去病大致知道杨度的担忧,但他在俄二十多年,对俄国的情况了如指掌。从来就不担心俄国的发展会危及中华,尤其是最近这十年。“皙子啊。今日参观完拖拉机厂,明日顺伏尔加河往下那就是得嶷海了。得嶷海是中苏两国的界海,这……”

    得嶷海就是里海,这个名字来源于得嶷水:乌拉尔河。而之所以要用这些古称,据说是礼部一个叫张星烺的认为在祭祀天地、向老祖宗汇报工作情况时,老祖宗恐怕不明白这些地方到底是哪、中华国土几何,故而特意编译了一份古今中外的地名、国名、族名对照表,另外又写了一个简略的世界史在天坛祭天的时候烧去,以求为老祖宗全面科普当今天下之变化。对于礼部崇古复古的把戏,杨度是不在乎的,但老复兴会员陈去病却奉为圭臬他就差点把伏尔加河叫成阿得水了。

    “我此次就只是想看看援建的各大工厂,并不要往里…得嶷海那边去,”杨度转口道。

    “不去看看行吗?”陈去病隐晦的说,他担心隔墙有耳。

    “我看了也没用啊。”杨度早在大使馆就交待了此次赴俄的目的,他参观工厂是想知道当今俄国对中国的依赖有多深,如此面对斯大林才好开口谈欧亚运河。“再说国内给我的消息是很快就要……,这个时候我应该马上回莫斯科。”

    陈去病隐晦,杨度对一些东西也未明言。其实现在已是神武十八年初夏,耶稣历1929,美国新总统查尔斯.盖茨.道威斯已经在一个多月前履任,他计划在下半年访问中国,以求中国扩大基建规模,进口美国产品以拉动越来越危险的美国经济。但纽约股市显然撑不到那个时候,特别是在杨锐的提点下,英法等国已准备趁火打劫,想着怎么大捞一笔。

    “好。”陈去病捻着自己的胡子,笑着拿出一份地图道,他指着伏尔加河和顿河之间道,“不过要注意东家准备在这里也……,在这花的钱就少多了,那怕要建七个(船)闸。可毕竟钱有限,他们大概只想建这个数吨位,”陈去病伸出五指,意思是五千吨,“对做生意来说,这个数实在是太小了,翻一倍才凑合,最好是翻十倍,所以这里想大建不太可能,毕竟是要建大(船)闸,同时其他诸多条件也制约着。”

    “明白了。”杨度想到欧亚运河就心头火热,再想到刚才支博士所说的‘欧洲…三面环海’,觉得这运河要是通了,那中华也算是三面环海了。若自己能说服苏俄总书记斯大林,而国人也能像俄国这般以人名为城市和工程名,那欧亚运河以后说不定会叫‘杨皙子’运河,这可是百世之功啊。

    杨度这个纵横家想到这些脑子就有些发热。再想到斯大林,有觉得信心无比对于援助布尔什维克的中国朋友。斯大林接待时嘘寒问暖,极为亲切。这就让杨度产生了一些错觉……

    在斯大林格勒拖拉机厂的招待所内杨度想着斯大林同志,而在克里姆林宫的办公室内,斯大林同志也想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