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曾经翻译过德国民法典的王宠惠的认知,慕尼黑这座以阿尔卑斯山为屏障的城市建于公元1158年,当时的巴伐利亚公爵狮子亨利在伊萨河上建了一座桥,更让慕尼黑成为当时从萨尔兹堡运盐以及其他货物至奥古斯堡商旅的必经之地。慕尼黑得以抽取盐税,并因此得以繁荣。

    近千年的建设和人文积淀,慕尼黑已经成为巴伐利亚州首府,古老而美丽。只是此时的慕尼黑和德国其他城市一样,正陷入一种难以言状的狂潮中,各处都是混乱,透过车窗,仅仅是火车站出来这一小段路,王宠惠便发现数起抢劫。

    见他疑惑,坐在身边的朱和中不由摇头叹道:“通货膨胀害死人啊!德国本是欧洲第一强国,可现在却任人宰割,打不过法国,只得出此下策……”

    朱和中是湖北建春人,前清留学德国学军事,同盟会成立之前便加入了兴中会,成为同盟会的德国联络人。满清推翻后于陆军大学任教,云南护宪战争后则主动请辞,本在乡赋闲,可得知吴禄贞被复兴会算计牺牲后,他愤然出国寻找忠山先生。现在他是革命党在柏林的联络人,王宠惠此次赴德就是由他亲自迎接的,又担心他此行出意外,所以一直护送到这。

    “哎……”欧战大战的结局,王宠惠在提篮桥监狱时便知道了,目睹德国则想起中国,这让他不得不再一次佩服杨竟成投机功夫一流。可想到杨竟成则想到自己这次是违反保释条例出国,这让他很是不安。

    “子英,德国人对华人如何?”王宠惠不愿去想前途命运,只下意识的问道。

    “怎么说呢?”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朱中和略想之后才道:“可以说爱恨交加吧。他们认为是德国人帮助我们建的国,也就是雷奥.威廉元帅那些人,但显然我们最后忘恩负义,这是一些人的看法。不过另外一些人认为是德皇下面的大臣们出卖我们在先,两国本来有对付俄国的计划。可德国却没有遵守。

    我们虽然出兵欧洲,并在德军占领巴黎后即将胜利时突袭凡尔登要塞,这使德军的攻势立即被抑制住法军得以喘息从而没有溃散,英军因为兵力受限没有被赶下大海。反正这一战是打在德军腰眼上了,使得德国彻底失去了胜利的可能。可这毕竟是战争,输了就是技不如人,况且战后我国对德国的援助最多,而且很多都是无偿的。巴黎和会也频频帮德国说话……”

    身为一个革命者,即便再狠复兴会,朱和中还是不得不为复兴军当初一战击节赞叹,夺取凡尔登的战役改写了欧洲大战的结果,进而改变了欧洲历史,每一个国人都应为此自豪。

    “我听说那威廉元帅的独女一直留在德国。”王宠惠明白曾作为军官朱和中的心理,但离中华驻慕尼黑领事馆越近,他就越想说话万一国内关于自己逃狱的消息传至德国,而领事顾少川不念当初留美旧情,他很可能会像以前忠山先生一样。被领事馆的人关起来,然后装在大箱子里遣送回国,他不相信自己有当初忠山先生的运气。

    “对,威廉元帅的独女战后一直留在德国,即便国内分封了封地,她也没回去。对了,去年看报纸说她就在慕尼黑,长的是国色天香,又是有封地实打实的女公爵,还是威廉元帅的独女。有一大帮德国男人围着她献殷勤。有一次她去汉堡,整个城市的都轰动了,城内数个小时交通堵塞,那些欧战退伍老兵自发为她维持秩序德国人不甘心呐!他们认为如果威廉元帅没有被可耻的犹太**暗杀。说不定战争就赢了,他们把这个叫做‘背后一刀’……”

    朱和中出国后就被派到德国,对德国的诸多变化非常清楚,于雷奥.威廉元帅战时的遭遇,很让他联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这样的诗句。

    朱和中说。王宠惠听,不到一刻钟,汽车就到了中华驻慕尼黑领事馆前。掏出几张卢布付给狂喜的司机后,朱和中道:“我就在这里等,万一你要是……,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

    “没那么倒霉吧。”从沪上潜逃万里的王宠惠笑着说道,可他笑的极为勉强,“我和顾少川在纽约留学的时候还吃过饭呢,那还是我请的。”

    熟悉王宠惠的人都知道,此人极为小气,请人吃饭从来不带钱包。他如此强调自己请过顾维钧吃过饭,仿佛那顿饭就是救命稻草。朱和中从他发白的脸庞中知道他极为紧张,于是不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目送他下车走入领事馆。

    车外无比的冷,下了车走在雪地上的王宠惠不由自主连打几个寒颤。领事馆是栋三层的小楼,大中华国的黄色龙旗正在三楼屋顶随风于这国的留学生也会吃香走红。顶着哥伦比亚大学博士头衔的顾维钧在开国初年很是走红,职务一升再升,可等中日战终、中美交恶,他的仕途就不太顺利了,但即便如此,在兄弟会的照应下,他还是以二十五岁的年纪成为慕尼黑领事馆领事。这虽然比历史上二十七岁成为驻美公使差些,可这个年龄能到这个职位还是出类拔萃的。深陷牢笼、仕途尽失王宠惠可以投身革命党,可他却还是大中华国政府的外交官。

    并未察觉王宠惠所图,打着酒嗝的顾维钧说道:“既然都改军制了。那民主共和不会太远了,我们又何必着急……。来,再干一杯……”

    王宠惠最爱啤酒,慕尼黑啤酒馆遍地皆是,他举起杯子又和顾维钧干了一杯,再道:“可万一那杨竟成只是虚晃一枪呢?这可不是中华时报上说的。谁知道改军制是真的假的。”

    “呵呵……”带着体制内人士、赵家党特有的骄傲,顾维钧忍着腹中不适指着王宠惠笑道:“你们律师界消息怎么这般不灵通,又要修宪了不知道吗?‘保护私有财产’这一条据说要单独成一款,列于宪法第四条还是第五条,好像说廷尉府那些人要把这一句改成:‘财产权乃国民一切权力之来源,更是大中华国稽疑院制度之根本,侵犯国民财产权即为暴政!’”

    “啊!”王宠惠闻言大吃一惊,他根本不知道宪法会改成这样,因为吃惊他一时间忘记了掩饰,他道:“可任何财产都是国家的啊,若国家有需要,政府难道不可以通过立法补偿征收国民财产吗?”

    “土该法案和蔡孑民威逼稽疑院代表通过的财产公有法案都说明政府是靠不住的。”顾维钧暂未察觉王宠惠的不对,只当他确实没有听到过此事。“一旦有人操纵或者威逼,政府就会以非常之低廉从成本从百姓手中掠夺财产。廷尉府将保护私有财产单独写入宪法,并注明财产权是一切国民权利的来源是对的。复兴会这一次确实是想改变之前的做法,以使中华变的更加文明,兄弟会内部对此是赞扬的。”

    顾维钧说完就举杯邀王宠惠喝酒,但这一次两人没干,王宠惠对此还是摇头,他道:“财产权只是资产阶级愚弄民众的把戏,一切权力其实应该属于……属于人民大众。现在这种走法等于认同人和人之间存在不平等,以后出现的情况将是贫者逾贫、富者逾富,这样的国家永远只有少部分富人掌握国家权力,而人民大众却要做牛做马……”

    王宠惠每说一句,顾维钧心里便凉上一句,待他全部说完,他忽然想起去年外交部发来的训令,那就是中华革命党正在欧洲集结,有很多人甚至秘密前往苏俄。王宠惠素来和革命党孙忠山亲近,这一次忽然出现在德国,莫不是正好途径德国前往苏俄?想到此处,顾维钧忽然问道:“亮畴兄,你这次是去俄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