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暴雨中,‘准备作战’的号声也很是嘹亮,乃至响彻整个船队。⊕浓密的黑色烟柱从烟囱里升腾,军舰腹部的司炉们正在加大锅炉火力,并关闭锅炉舱门,采用强压通风,在锅炉里储存足够的能力,以使得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气压在最需要的时候不至于降低。

    炮位上原本就有沙袋和煤袋防护,甲板上也洒满了防滑的沙子,船上的一切木制品都已拆除,甚至包括求生艇。在‘准备作战’的号声中,诸多水兵身着雨衣卧倒在前后甲板上,他们每个人都怀抱着一包发射药——炮战中火炮需要快速射击,但发射药包又绝不能堆积在甲板上,所以他们只能每个人都带一包发射药,按照一定间隔分散卧在甲板上。可即便是卧,一旦甲板中炮,着弹点附近的水兵也会死伤一大片,望着漫天的雨点,所有水兵的唇间都在不断抖动,他们全在祈祷。

    因为有着上一次战斗,各就各位的混乱之后,舰上的人们逐渐安静了下来,唯有桅杆上枪炮大副的声音在传音筒中回荡,随着他的声音,司令塔中诸人的呼吸也细微起来,并不再有任何人谈话;而主炮炮塔内,则随着他每一次通报,炮手就把表尺压低一分,这里听不到呼吸声,只有抽水机和抽风机运作时的呜呜声。

    在莫菲特中将的指挥下,船队变纵队为横队,海圻号海容号一左一右,把商船夹在中间。船队以十八节的速度朝北疾驰,以求远离鹿岛号。这艘排水达一千六千四百吨的战列舰。有两门十二英吋、四门十英吋主炮,更有十二门六英吋的副炮。只要被他逼近,那舰队必死无疑;而在船队远离鹿岛号的过程中。新高号和对马号则从船队的东西两侧逐渐逼近,这两艘各有六门六英吋主炮的轻巡洋舰,加在一起的威力已经超过了船队的火力,他们的逼近无非是想近到六英吋炮的射程范围之内,以击伤船队三艘舰船的任意一艘。如此的形势下,北京的命令是什么莫菲特中将已经不在乎了,他看着不断逼近的两艘轻巡洋舰,早已命令各炮炮长敌舰进入射程即开炮,弱小者若不能抓住每一个机会。那所有人都将葬身海底。

    军舰随着轮机的节奏轻微的脉动着,异于前清的明式四爪黄龙旗在风雨中高高飘扬。日本巡洋舰一边逼近一边打着‘即刻停船’的旗语,而海圻号则回应‘逼近则开炮’。双方剑拔弩张间,感觉到海战不可避免的莫菲特中将忽然开始整理军容,他只把全身都整了一遍之后,对着旁边一边的程璧光和吴凡微笑:“告诉孩子们,为皇帝陛下付出忠诚的时候到了!”

    美国人并不白中国的实情,但他所说的‘为皇帝陛下尽忠’的旗语还是被海圻号的信号员打了出去,读到这样的激励水兵们士气完全一震。军官们则各不相同。但局势已经是千钧一发,林葆怿嘴角的讥笑还没有完全收敛,海圻号后主炮就发出了一声怒吼,一发一百一十六公斤的八英吋炮弹被射了出去。桅杆上按照莫菲特中将布置的两个弹着点计时员中的一个按下秒表的同时,死死盯住炮弹飞去的方向等待落点,十秒之后。炮弹溅起的水柱冲天而起,但这一发炮弹的落点太近。距日舰对马号最少有八百米。

    这其实是测距的失误,英国产的这种巴式测距仪并不是一等货。而暴雨虽歇,但残留的雨丝还是如帘子一般挂在天际,朦胧胧的像是起了一层雾。如此的情形让枪炮大副潘文治恼怒起来,修正之后他以尖锐的嗓音再次喊道,“后主炮,试射目标,十六节,左夹角,试射一发!距离七千一百。”

    “后主炮,试射目标,十六节,左夹角,试射一发!距离七千一百。”潘文治的声音被传令兵重复,传向后主炮炮塔。在其旁边,一个钟表般的圆盘被拿在另一个水兵手里,上面的时钟指向七,分钟指向一,以防止读距口误。

    “……试射目标,十六节,左夹角,试射一发!距离七千一百。”炮塔内炮手重复着命令,在副炮弁‘调整完毕’的喊声中,随着炮弁杨德基的一声开炮,八英吋主炮猛然一震,巡洋舰的怒火再次喷发。

    发生在温州以东两百七十海里的东海海战以中方的记录中是从神武二年[为了避免…,后文将用书中年号记时,若有不便,还望谅解!]8月23日五点二十三分开始的,面对日本巡洋舰的阻截,海圻号抢先开炮,只是风浪之下前面两炮都是射空。而此时进入六英吋舰炮射程的对马号和新高好也开始射击,两舰的目标都是海圻号,而后面的鹿岛号也在努力提速追击,努力的想把距离拉近到主炮一万米射程之内。与上一次消极避战不同,这一次海容再无任何机械故障,三门主炮在海圻号试射的时候,也开始全力射击,不过它的目标是东面的的新高号。

    一发发四十五公斤的六英吋炮弹落在海圻号周围,飞溅的海水剧烈的打在水兵的手上和脸上,生生作痛。五点二十九分,终于有一发炮弹落在司令塔外侧,诸将虽已用棉花塞住了耳朵,但炮弹炸出的弹片敲击司令塔六英吋装甲的声音还是震彻耳膜。

    五点三十四分,再一发炮弹击中海圻号前主炮,炮弁黄天佑和身边的几个炮手瞬间被弹片穿成了血人,带着体温的热血溅了余人一脸,前主炮顿时哑火。前主炮被击中的消息传到司令塔后,不待莫菲特中将下令,双目已赤的程璧光浑身颤抖的跳将起来,大声道:“马上!马上换人!马上!马上开炮!袁培卓!袁培卓!袁培卓!”

    袁培卓是海圻号上枪炮教习之首,此时前主炮中炮,程璧光不假思索就想到了此人。就在他极力大喊间,闻声的枪炮教习袁培卓已带了几个水兵冲往前甲板。挪开伤患尸首,又和水手一起扑灭被炮弹引燃的大火。五分钟之后,前主炮又开始怒火发炮。

    和在菲律宾海交战时的小风浪不同,大风浪间海圻号的炮弹全部打空,莫菲特正估算着双方的命中率,一番默算之后,他觉得如果不靠对马号近一些,那己方就是再过半个小时也不能击中敌舰;可如果靠近,如果对马号开始使用穿甲弹,那自己脆弱的动力系统就很有可能被击中损坏。一旦海圻号被迫减速,那下场就是悲剧的。靠近还是不靠近,这是一个问题。他犹豫时,五点四十五分,又一发六英吋炮弹击中海圻号烟囱,炮弹触及前烟囱的上部之后剧烈爆炸,把上半截烟囱顿时炸烂了,从锅炉突出的黑烟顿时弥漫全舰。

    “左舵四十五。”莫菲特中将终于下定主意要靠近对马号,以求将其击伤或者击沉。

    “左舵四十五!”司机弁郑畴雄大声的重复命令。信号长也根据此命令挂信号旗,以指示船队左转。

    对马号巡洋舰上,舰长三轮修三大佐立马发现了海圻号的正在左转,他嘀咕道:“支那人想拼命了吗?马上。船舵左转,和支那舰保持距离。”

    自己左转敌舰也跟着左转让莫菲特中将想靠近的企图落空,他随即命令司机弁将船舵打回正北方向。在海圻号再一次被击中之后,他看着潜艇部队政委吴凡大声问道:“你的那些剑鱼们什么时候能到底位置?”

    潜艇水面的最高速度可以达到十九节。但吴凡不可能把潜艇的最高速度透露出来,加上第六组潜艇编队本就有两艘潜艇主机有问题。是以具体的作战安排是:船队先是往正北方向走四十分钟,而后左转九十度往正西走四十分钟,在船队如此折腾的同时,五艘潜艇则从分手点取北偏西四十五度为航向,直线航行到船队八十分钟之后将到达的地方等待,相信此时日舰必定是跟着船队过来。因此,潜艇编队可以从容的获得射击角度,以击沉击伤数艘日舰。计划是简单的,但现在才过了三十多分钟,海圻号就被击中七次,真的能拖到五十分钟后吗?

    知道潜艇一定会提前到达预设位置的吴凡看着诸人焦躁的脸,点头道:“他们一定可以提早赶到。中将先生,我们现在就可以左转,但千万要注意航线不能有偏差,如果日舰不进入伏击圈,他们就没有射击位置,难以发挥效果。”

    “我明白!我明白!”莫菲特中将在隆隆炮声里大声的喊道。“我知道那些剑鱼会在什么位置等我们,我们一定会把日本人带到他们的伏击圈内!”再一次看了下怀表,见时间已经到了的他再次下令左转,“左舵九十,航向二七零!”

    “左舵九十,航行二七零!”司机弁郑畴雄业大声叫起来。

    随着旗舰的运动,船队彻底的左转向西,海圻号如此动作相对于在对马号前面切了一个t字头,而船队东侧的海容号则因为左转前面两门主炮失去了射击位置,唯有后面那门十五厘米主炮还在抗击着尾随的新高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