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忧坐在黑暗的房间里,只有面前那根细小的白烛发出微弱的橘光,他的瑰红眼眸直视着火焰,倒映出了黑暗中的唯一一点光芒。

    这两年来,自己已经杀了多少人?数不清了,真的数不清了。

    立方体小队的进化者或许有上百个,那些不愿意归降的荒野流民呢?几千个?

    洛忧很清楚地记得,那是崩坏8年的寒冬,他带着军区里的士兵追击一支荒野流民,他们没有恶徒,没有犯罪记录,也没有任何威胁,只是一些流离失所的可怜人而已。

    但在年初颁布的肃清令中,这种不愿意回到城市,一定要游闯荒野的流民,哪怕不是立方体小队,依旧被视作潜在威胁,拒不归降一律肃清。

    那支流民为了活下去,很拼命,真的很拼命,没日没夜地逃,物资被击毁了就吃森林里动物腐烂的尸体,水壶空了就装上不知几级辐射污染的生水,同伴跑不动了就背着,哪怕有人腿被射断了,也是两三个人一起抬,没有丢下任何一个人。

    在长途的追杀中,他们的人越来越少,战士们为了保护同伴,自杀性地反冲追击部队,全部死在赤伞之下。

    他们的队长为了给队伍一线生机,自愿绑上炸弹,扑到洛忧身上自爆,拖延了大概三秒钟的时间。

    还有一对老人夫妇,他们老迈的手臂无法阻止洛忧的前进,就抱着他的腿,用牙齿咬着他的鞋子,双双被射杀。

    当洛忧终于追上这一支队伍时,对方基本已经死绝了,他不会忘记,队伍里那个年幼的女孩流着清澈的泪水,嘶哑地问他为什么要赶尽杀绝,他们不过是不想离开荒野,以自己想要的方式活着而已。

    洛忧不会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女孩死在他的枪下时,他蓦然想起了凌。

    如果不是崩坏7年的那场任务遇到了凌,如果不是恰好任务目标是那个幸存者基地,凌或许现在还是荒野流民,或许也不愿意进入高墙耸立的城市,或许也会被列入肃清名单,或许正好会死在洛忧的手上。

    荒野上的人似乎都有一种共性,不愿生活被人指使,渴望着旧时代束缚下难以获得的自由,真正的自由。

    但这个词对于洛忧来说注定是遥远的,在崩坏元年分离的那一刻开始,自由二字就从此与洛忧无缘。

    洛唯是洛忧活着的希望,这份爱也注定成为了洛忧无法摆脱的枷锁,束缚着他的一切,此生只能以此前行。

    对于洛忧来说,他的道路没有向左或向右,只有一条通往渺茫希望的道路,他也只能在这条道路走到黑,走到死,别无选择。

    但在这条路上,一直埋首前进的洛忧偶尔也会抬起头,也会去眺望一下那些不属于他的路,会不自觉地去幻想,如果能换一个活法该多好。

    当越来越多的人死在自己手下,家书,信函,戒指,自由,爱当这些美好之物被自己亲手摧残殆尽

    洛忧杀死的或许不仅仅是荒野势力,他也在一次又一次地杀死“自己”

    就在洛忧注视着白烛时,在橘光化不开的朦胧黑暗中,模糊的人影若隐若现,当余光洒在那苍白的肌肤,犹如跃动的轻纱般攀上血色的红唇时,瑟西娅轻轻伸出了双手,从洛忧身后绕过,轻轻搭在了他脸上。

    如果是其他人从身后接近洛忧,此时已经付出了血的代价,但洛忧此时依旧注视着烛光,一动不动,淡淡地说:“你又自己出来了。”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虽然瑟西娅依旧是洛忧的扈从,但已经可以在洛忧没有召唤的情况下出来,起初他非常不适应这点,但现在已经慢慢习惯了。

    瑟西娅轻轻将下巴搭在了洛忧的肩膀,慵懒地将红唇依附到了他的耳边:“杀死那些人让你很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