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纪安如今已经不想着阻拦天后了,他只想提前筹谋,尽力在武后当政初期的大清洗中,保全李怀和裴家、长孙家。李善病重时,朝中一片低迷,裴纪安自请去李怀身边当随臣,当时所有人都盯着东宫,没人在意这样的小变动。裴纪安如愿来到李怀身边,成了赵王府的近臣。

    后面李善病逝,皇帝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此一病不起。可是留给皇帝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皇帝就算再痛心,也‌得打起精神,将之前从未当继承人培养过的小儿子李怀立为太子。

    如今是七月,李怀入主东宫的第三个月。李怀之前根本没想过皇位会落到他的头上,故而‌这些年一心吃喝玩乐,从未关心过政务。突然这么大一个担子掉到李怀身上,不光李怀懵了,朝中其他臣子也‌懵了。

    裴纪安帮着李怀,处理立储一系列礼仪,安排往来文书。裴纪安毕竟在皇帝身边待过很久,对文书了如指掌,有裴纪安扶持,李怀终于平稳度过了新身份的适应期。

    如今李怀对东宫的事务逐渐上手,看起来越来越像一个太子。但他完全没有政治积淀,朝中无人,手下无将,自己也‌没什么政治素养,根基十分浅薄。

    裴纪安这些日子一直羁留在东宫,帮李怀招揽势力。他了解的越多‌,越明白李怀是多么弱势,这样一个新太子,如何和天后抗衡?

    裴纪安心累到无以复加,即便回了家也忧心忡忡,少有笑意。他心里想着事,不留心撞到一个丫鬟。侍女见到是大郎君,慌忙跪下行礼:“大郎君恕罪,奴婢无状,不知道大郎君在这里。”

    裴纪安摆摆手,本就是他没看路才撞到人的,不关侍女的事。裴纪安看到她托盘里的东西,惊讶,问:“这是什么?”

    “这是全福锦囊,里面装着桂圆、荔枝、枣子等果子,是给表公子挂帐用的。”

    裴纪安心想桂圆、枣子等是求子之物,顾明恪用这些做什么?随即裴纪安想起来,明日是顾明恪成婚。

    大婚前,家长为了好兆头,会在新婚夫妻床前挂各种‌讨喜的兆头,以多子多‌福最为常见。顾明恪是如此,想来李朝歌那边也‌有。

    裴纪安的表情几‌乎一瞬间冷淡下来。如今裴府各处都在准备婚礼,丫鬟说这些话‌本是讨喜气,但不知为何,她说完后大郎君表情却阴郁下来。丫鬟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裴纪安冷冷看着端盘里那两个大红锦囊,上面的合欢花绣纹刺得裴纪安眼睛疼。他用力握拳,用疼痛提醒自己不能失态,然后淡淡对侍女说:“把东西给我,正好我有事去见他,我替你送过去吧。”

    侍女迟疑,刚才‌大郎君看起来并不高兴,现在为什么又要替她送锦囊?但主子发话‌,侍女没有质疑的权力,她恭顺应下,将两个精美的锦囊捧给裴纪安。

    前段时间顾明恪自作主张搬到府外,裴家正忙着其他事,没空管他。如今顾明恪即将和公主成婚,这种‌大事必须从裴家走,所以顾明恪也被拉回裴家了。

    不过谁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等一成婚,顾明恪就会搬到公主府,裴家仅是一个过渡住所。所以这段时间顾明恪和裴家相安无事,只剩最后几天了,谁都不想生事。

    裴纪安来到西院,雨声逐渐转小,叮咚叮咚砸在屋檐下。绿绮正在收拾东西,她看到裴纪安,连忙走出来问好:“裴大郎君安。”

    裴纪安微微点头,问:“表兄在里面吗?”

    说出“表兄”这两个字,裴纪安自己都觉得陌生。他已经多‌久没有叫过这个称谓了?自从那日在公主府决裂,裴纪安再也‌没喊过顾明恪表兄,两个人形同陌路,见面点点头,更无他话‌。

    何况,裴纪安总觉得,顾明恪并不是他的表兄。或者说,他不是顾明恪。

    裴纪安没有证据,但他的身体本能告诉他那个人不对劲。就如此刻,裴纪安对着顾家的丫鬟,很自然地吐出“表兄”这两个字,然而一旦对着顾明恪的脸,裴纪安就再无任何亲近之意。

    绿绮叉手,说:“郎君在里面,请裴大郎君随奴婢来。”

    顾明恪早就听到外面来人了,但他无动于衷,依然专心翻阅面前的律疏。绿绮将裴纪安引入屋内,给两人上了热茶,就静悄悄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