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桃夭推开尘封已久的偶室,拿过一旁的小灯,提着小竹篮子走进去。

    上一次走近这间偶室已是五十年前了,前几日,帮忙守院子的吴屠夫没了,收到信后她便带着桃酥往黎城赶。

    空中下着泼盆大雨,窗户上糊的纸在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打中早已破损,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刚在别院安顿好,她就撑着油纸伞走到这间偶室,她梦开始的地方,她的老朋友。偶室里面都是几十年前她造的木偶,或站,或做,整整齐齐陈列在一起。

    灯光如豆,在漆黑的夜里只能看到房间里隐隐约约的人影,窗外偶尔闪电划过,要是个胆小的,望着一排排黑白分明眼珠子,还未看各大概,说不定当场就被吓到小解了。但,红漆脱落,窗纸破损,看上去阴沉沉的宅子,胆小的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进来。

    桃夭把灯放到桌上,卸下斗篷,取下烛台上的旧蜡烛,将篮子里的蜡烛拿出来点燃,一一安放在烛台上。

    这才得以看清偶室的原貌,一小榻,一雕刻台,一条木凳,一工具柜,人偶若干。

    人偶大多为唇红齿白的白面小生,身着华衣,黑发翩翩,是九十几年前一位孤寡的侯夫人订的,可惜还未将人偶交货,侯夫人就过世了,这些人偶便一直留在了偶室。

    近百年过去了,人偶或多或少都有些破损,颜料发丝脱落,甚至有些偶人身上在慢慢腐烂。偶人毫无光芒的眸子,依稀还能看到往日脉脉含情的神态。

    桃夭是一名人偶师,已经做了将近百年的偶了,百年前她在这座宅子醒来,不记前事,唯独对做偶颇为喜欢,买了本偶圣花信的书,就宅在宅子里练习,她做偶颇有天赋,慢慢的接了一些单子,大多是用来缅怀逝人。

    也有些人买回家镇宅,大门一开,见面色惨白的白衣长发女人站在院子中间,来来往往的魑魅魍魉纷纷打道回府。

    在黎城待了八年她就带着桃酥连夜离开了,她和桃酥容颜不老,不适合总是待在一个地方。

    偶室里面有吴屠夫家人打扫,纤尘不染,里面的东西的位置与九十年前一模一样。

    桃夭像是一位暮年的老人,回忆着往日的世事,怀念的摸过偶室里的做偶工具,百年前刚失忆的她在这间做偶的屋子里的跌跌撞撞。

    吴屠夫是第三个帮桃夭看房子的,第一个人是一个老光棍,逝世后就让他的养子看,五十年前,那养子过世后她才找的吴屠夫看管。

    世人大多忌讳鬼神之事,这人偶更是避之不及,觉得晦气,见到人偶师都避着走。吴屠夫家世代都是在黎城南边的肉店里杀猪宰羊,对这鬼神之事不在意,加上桃夭的报酬丰厚便答应了,一守,就帮她守了五十年。

    “夭夭,吴屠夫他儿子送肉汤面来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娃蹦蹦跳跳的从前院跑到桃夭面前,小油纸伞在空中甩着雨珠。这清秀可爱的小女娃一瞬间就让人想到了偶室里的人偶,再去看时又不像了,像是世家大族娇养的贵小姐。

    “走吧!”桃夭轻声道。连着坐了几日马车,天天吃干粮,肠胃实在是受不住。

    熄灯关门,院子又恢复了往日的破败。两人相伴而行,衣着容貌乍一眼看上去与周围的环境不符,却又诡异的融合在了一起。

    乌云遮月,寒风微起,雨打芭蕉,落木萧萧,两人共着一把伞走到前院。

    吴文见人来了,招呼自家媳妇儿把面从食盒里端出来,剪刀面,清汤,肉几片,葱花少许。

    “这是家父帮您母亲保管的宅子的钥匙。”吴文掏出一把长钥匙放到桌子上。目光有几分怀念,这是他父亲几十年不离身的物什。

    “谢谢。”桃夭拿过依旧泛着光泽的钥匙,郑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