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里的雨下得细细绵绵,似南方女子的柔柔情意,这个时节,江南的雨大多都是这样,被风一吹就成了散布的水雾,如同薄纱一般罩着全城。

    雨水汇聚顺着街边的浅沟没入不见,大周在这个时代已经具有了较为成熟的城镇水利系统,尤其是像杭州建康一般的城市,城内原本就沟渠纵横,利用这一优势,即使大雨泼瓢的时候也不忧内涝之患,但小小的水洼却不可避免,纵然是在雨日之中,城中市场的热闹也只是比平日里稍减。

    由于秦淮河贯穿城中,水运自然成了最主要的交通形式,即便如此,能够供马车行驶的道路却还是相互连通的。

    在闹市的街上,买家行人撑着白的、红的颜色不一的油纸伞在街道上行走,卖家农户往往头戴笠帽、身披蓑衣沿途叫卖,声音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一辆马车在人群中缓缓而行,马匹矮小蹄短、毛色灰暗,虽是劣马,但在日常出行之中却也够用,湿漉漉的车轱辘不断带起水滴接着又重新落回地面。车上一侧的布帘偶尔被掀开,一张可爱的小脸露出来向周围看看接着又将帘子放下躲在后面。

    驾车的小斯将车辆停在一栋二层小楼的门口石阶前,之后取下高櫈放在一旁以方便乘坐的人走下车马。

    车辆停下,首先跳下车来的是一个娇小的小女孩,撑开黄色的油纸伞在一旁等候,接着就是和她长相一样的另一个女孩子跟着掀帘而出,她一手挽着布帘一手扶着另外一个稍大一点的女子下车,撑伞的女孩在下方将其扶住,两人在前,一人在后一同走进这间小楼。

    这所小楼的一些吃食在建康城里颇为有名,现在的时间介于辰时与午时之间,也就是早饭已过、午饭未到的时候,店内只有零星几人,小丫鬟和店内小二交谈几句,就领着其余两人走过大厅往二楼雅间走去。

    房间里已有一对主仆,听到敲门声响起,丫鬟阿秀把房门打开将外面三人迎了进来。

    萧媃娘进门就看到一个体态婀娜,穿着鲜艳绸缎的女子朝她们走来,拉起她的手向茶桌旁走去,颇为亲密的样子,但口中却絮絮叨叨,又显得十分不满,惹得萧媃娘一边掩嘴轻笑,一边急忙辩解:“昨夜睡得晚了,还请祝姐姐体谅些。”

    拉着萧媃娘在身旁坐下,看了她两眼,打趣道:“我还以为你是刚刚成了亲,被那赵兴缠着舍不得走呢。”

    说话的女子颇为年轻,面带朝霞,玲珑小鼻,薄唇抹嫣红,一双丹凤眼,水波粼粼,眼神似笑非笑。

    此女名为祝婌真,与是萧媃娘自幼相识,出生官宦人家,不过母亲娘家却是金陵这边的商贾家庭。

    萧媃娘一听她这么说,纵然周边都是些女子,但还是闹了个大红脸,嗔道:“哪有!就是这几天店里的事情繁忙,起的有点晚了。”

    两人便开始就最近商业方面的事情谈论起来,祝婌真也偶尔说上两句近来自己知晓的琐事,但最后还是将话题引向了萧媃娘的婚姻和她的丈夫——赵兴身上。

    因为其他事情,虽然没有参加萧媃娘的婚礼,但之后还是听说了赵兴把脑袋撞在柱子上的事情,“那书呆子现在怎么样了?”

    萧媃娘略显迟疑,成亲之后这段时间十分忙碌,与赵兴接触的时间不多,说话就更少了,两个丫鬟也常常和她提过丈夫的异常,不过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细究,而且自己也不好启齿询问有关婚礼上的所有事情,毕竟这次的责任都得归因于她。

    “大夫说没什么大碍,不过听瓶儿和盼儿说,他这里好像不太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萧媃娘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失忆了?”祝家姑娘眨眨杏眼,有些怀疑,“该是装的吧,他们那些读书人都心高气傲,但赵兴家里什么情况你也知道,撕破脸对他也不好,所以只能假装不记得了。”

    萧媃娘迟疑着不太好回答,一旁的瓶儿便说话了,“不是呢,昨日和姑爷上街,我跟在他身边,他就四处走走看看,像是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样子。后来他都迷路了,还是婢子最后将他带回来的呢。”

    “是呀,是呀,祝姑娘您可信了吧,”另一个丫鬟盼儿轻声道,“这两天姑爷在书房里看书时,有的字竟然不认识,还问过我哩!”

    “也问过我呢,”瓶儿也点点头,附和道。

    萧媃娘的眉头轻蹙,最近有许多事情要忙,偶尔听到两个丫头提起那位夫君最近的状况都没空细想,同之前祝婌真的猜想一样,认为这是她相公故意为之以避免两人尴尬,直到今天的一番话语才让她有点醒悟。自家相公虽然不是什么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大才子,但好歹也是参加过科举的读书人,不至于不识字,也没有必要装作不识字的样子,想来如同她俩所说是真的失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