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都市深圳回乡,那就叫衣锦还乡。

    在深圳上班的人,赚了点钱的,会想方设法请点假,也不管在路上塞几天车,都会把自己的车子开回去到亲朋好友家里耀武扬威一般地溜上一圈,感受一下他们的赞美之词。

    没有赚到钱的,也就只能找一个不能回去的借口,今年抢不到车票啦!厂子里没有放假啦!

    一年在外赚没有赚到钱,就看过年回没有回家,回家的,多半是赚了钱的。

    那一天,王十一跟在母亲的后面,翻过一道青山,就到家了。

    冬天里,外面冷,家里却是温暖的,一群人正围着他家里的八仙桌边,一边烤着火塘的炭火,一边乐此不疲地打着“跑胡子”,这“跑胡子”在舂城一带颇为流行,靠着这种古老的游戏,人们打发着山里那些无聊的时光。

    通常打跑胡子牌要赌点钱才刺激,这村里的老人,谁不将钱看得比命还要重要,他们都是从两分钱就可以买一只冰棍那个年代过来的,因此他们打的是一毛钱一手的牌,胡一回,挣得一毛钱,赌资虽然少,但他们玩得乐此不疲,不舍昼夜。

    “小七!小七呢?”

    “胡了!胡了!”

    “唉!差一张牌就是红牌了!”

    不断有兴奋的声音从八仙桌边传了过来。

    “输了你一毛钱,手里只有一张十块的票子了,你如果找不开,我先赊着。”是王十一二叔的声音,他的牌技不好,常常输,但他爱这行,可以达到废寝忘食的境界,还好,一毛钱一手的牌,一天输赢在几块前以内,即便如此,散场回家后,二叔他媳妇也会找他大吵一番,声音如同农村宰年猪一般凄厉,常常搞得一个院子里,鸡飞狗跳。

    “你拿十块的票子出来是想吓人吗?我偏不信这个邪,拿过来,我给你找散,打牌不出钱,谁陪你玩啊!一毛,两毛,三毛……”隔壁村一个抽旱烟的老人,他抬起头看了看那在空中晃动着的十块钱的纸币,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堆零钱,将烟杆放下,用手指粘了一点口水,仔细地数起钱来。

    王十一的二叔接过散开的钱说道:“赊账又不是不给,你担心什么?”

    “呵呵,你欠我一毛钱,我半夜里都睡不着,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古怪的性格,你有本事,把我手里的这张十块的大票子赢过去啊。”抽旱烟的老人,已经拿起了桌子上的烟杆,一边抽着,一边带着火药味地刺激着对方。

    如果仅仅是打“跑胡子”,时间长了,大家也会丧失兴趣,就像你天天吃鸡肉一样,也会烦腻一般,可是这项娱乐之中,加入了金钱博弈,添上了口头战争,还有那周遭看客的喝彩声,色香味就出来了,也就变成了一桌满汉全席了,让人天天欲罢不能。

    王秀荷这时候跑进屋子里,去沏白糖开水了,人家能来自家打牌,那是客人啊,她沏完茶水,就急急忙忙地给那些打“跑胡子”的人端了上去。

    “还是嫂子贤惠,你再不上茶水,我口可就干涸了。”王十一二叔一边说道,一边端起茶水就喝,可是他眼睛一直盯住手里的牌,茶水一不小心竟然倒在了鼻孔里,咳咳咳地好几声,惹得大家“哈哈哈”大笑起来。

    “你什么时候学着用鼻子饮水了?”

    “他在学习大象,大象就是用鼻子喝水的。”

    这时候,王十一的手机忽然唱起了歌来,他就从腰带上摘下手机,一看,是狡猾哥的号码。

    “喂,兄弟,你那边很热闹啊!”狡猾哥在电话里说道,隔了千万里,他很清晰地听见了大家打跑胡子的声音。

    “闲得无聊,在看别人打‘跑胡子’!”王十一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