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舟中随村人回去之时,两人已觉有些不祥的预兆。平时那两个爱说笑的村民此刻一言不发,只是面无表情的划着船,如同从来不认识两人一般。

    在那一片船屋现出之时,只见无数火把在划着圈子,数百个朱红的圆环在海面之上映下圈圈红影。深沉而缓慢的齐声歌唱,却如历经沧桑百年的远古呼唤一般,却令他心全然沉下。

    魂兮归来,全村人都在呼唤着逝去族长的灵魂。而在他眼中,父亲静静躺在木板之上,腹部的伤口几乎掏尽了一切器官,形成一个空洞。双目紧闭,失去了原先的精神之后,这张瘦削的脸便让人不忍盯视。

    虽在那海中巨妖袭来之时,他已经想到过这个可能,此刻在眼前得之确认,亦令他欲哭无泪,全然不敢相信往日精干的父亲就如此再也不能醒来。

    然而,他尚未来得及恸哭,却又发现另一个可怕的事实就在面前。

    村人不停挥舞着火把,一边仍是哼着那招魂曲,一边却有八个头上系着白色带子的汉子慢慢向两人走来,且将她围在中间。

    “‘虎头鲨’不顾警告,带去了不祥之人,惹怒海神,埋葬了自己。‘珊瑚’须与‘虎头鲨’同归海底,平息海神的愤怒,保我村人平安。”须发皆白,满脸都是皱纹的长老如此说道,这一番话说来似已非常费力。

    他不由大惊,知道村人竟是要将她给父亲殉葬,一同绑上铁块,沉入海底。而她在那八个汉子要将她抬起之时,却似并未十分惶急,只是被举在空中,头略略侧过有些怯生生的看着他。

    村人的哼唱变了一种旋律,显得庄重而热烈。那八个汉子将她抬着在栈桥上走了一圈,经过处村人尽将手中的火把在她身上晃过一圈。无论他们是否认为是她的同行害死了族长,此刻作为要与族长共同沉眠于海底的生祭,却接受着村人全体的尊敬。

    走过一圈之后,便要将她绑在那木板之上,随后系上铁块,将要推到海水之中。此时村人的哼唱要变得快了起来,似乎同声催促,要尽快进入这个献祭的时刻。她看着他,此时面上开始有一些惊慌,那神情像是祈求,又像是幽怨。

    “我也想当新娘呢,你会让我当吗?”

    “你想做什么你便去做呀,问我作甚。”

    “你是村长的儿子,将来我们全村人都要听你的。你说我可以当,我才能当上呢。”

    他脑中又想起在那小舟之上两人如此对话,在耳中飘渺如风中窃窃私语。他虽然不明白那“新娘”到底是何等物事,但寻思人若一死,便什么也当不成了。

    当下便纵声喝道:“且慢!”

    村中人都停下了哼唱,诧异地看着他。

    “如今阿爸已经死了,该不该我当族长了?”

    村人面面相觑,那长老颤颤巍巍走来道:“你年龄未足,怎能当族长?”

    他将双眉一扬,朗声道:“倘若我行那血海之途,又该当如何?”

    此言一出,村人不由都一惊,一片议论之声。

    长老叹道:“‘海马’你可知道我族人,经血海之途而生还的,十个人中不足三人吗?”

    他决然道:“我只想问,若有人踏上这血海之途,是否该停下一切祭祀,而如我能生还,便是下一任族长了,村中诸事该一切都听我的了吧?”

    那长老怅然向他看了许久,叹道:“你们父子两个都要逆天而行,海神已经发怒,只愿不会再给我村里带来灭顶之灾就好。给‘海马’画血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