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笼从外点到里,红蜡烛彻夜不熄。桌上几十盘荤素菜肴热气腾腾,每一盘看着都让人食指大动,梨花酒、桃花酿、牛乳汁……既有大人喝的酒,也有小辈们喝的茶水,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外头爆竹声不断,正式开席后,苏家家主苏徵举起酒杯,对桌上的所有人道:“大家都站起来,甭管杯子里装的是茶是酒,都一起喝一杯。”

    撞杯声清脆嘹亮,苏家最有文化的二公子苏成哲以茶代酒,神色动容道:“愿我们几家一直这般和睦,愿苏家长盛不衰。”

    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祝酒词,不知怎的,苏蕴娇听着听着,眼泪一下子便流出来了。

    她用袖子偷偷擦去眼泪,本打算不惊动人,却没想眼泪还没擦干净,便听得小叔那边的婶娘田氏阴阳怪气道:“这大过年的,大姑娘哭什么,多不吉利啊。”

    苏蕴娇所有的感慨霎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接着抬袖擦眼泪,鼻音浓重道:“婶娘还说蕴娇呢,您打从到这儿来,便一直撂着脸子,蕴娇当您是自家人,才一直忍着没说的。您这般不高兴,可是不想过来吃这顿团圆饭,小叔硬拉您来的?”

    苏蕴娇还真说对了。

    苏蕴娇这个婶娘名唤田珍,她不喜欢国公府,一来国公府心里便气——瞧瞧老大家住的多气派,同样姓苏,他们家却只能住在民宅里。她今天不想过来吃饭,可她家那位非让她过来,她不高兴,所以脸不自觉就撂下来了。

    她气苏蕴娇上回打苏源的事儿,盯了苏蕴娇半天,总算循到个错处。

    “大姑娘这是哪儿的话。”她不冷不热道:“我脸色一直就这样,不信你问问你小叔。”

    苏家老三苏修是个怕媳妇儿的,他讪讪笑道:“是,是,我都说了她好几次了,她这人就这样,不爱笑,改不了了。”

    苏蕴娇知道阿爹和阿娘性子相近,都最重亲情与和谐,年三十的,她不想与长辈争吵,惹阿爹阿娘烦忧不痛快。

    “得,蕴娇不该因太过高兴而垂泪。”她咧唇道:“婶娘笑一笑,蕴娇也笑一笑,大家乐乐呵呵地欢度年节,如何?”

    苏家老少几辈都在桌上,田珍纵再讨厌苏蕴娇,也不能表露出来。她端起茶杯,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是了,大家都乐乐呵呵的。”

    这顿饭吃到将近子时才结束。

    苏蕴娇早困得不行了,大人们还在桌上絮着来年愿景,大有唠一整夜的架势。她哈欠连天地起身告退,打算先回房中歇着。

    婶娘田珍主动提起送她回去。

    继之前没了泪意后,苏蕴娇又没了困意。

    苏蕴娇猜到婶娘有话对她说,才好心要送她回去。果不其然,刚出宴会厅的大门,婶娘便似乎无意中提起之前的一档事,“听闻前些日子,礼部空出个九品司务的位置,家主原本属意让你苏源堂哥顶上的。”田氏有对狐狸眼,眉毛总画得又长又细,面相瞧着很是精明,“听说被蕴娇你给拦了下来。”

    月色朦胧,照亮长安的千家万户。苏蕴娇捂住嘴打个哈欠,懒洋洋道:“婶娘说的不错,是有这回事。”

    红色的灯光从灯笼里透出来,照亮脚底的路。田氏斟酌着态度,玩笑一般对苏蕴娇道:“哎呀蕴娇,你说说你,心肠怎的这样硬。你和源儿之间纵然有过节,可你都打了他一巴掌了,也该消气了罢。”

    田珍和她姐姐田文苑一样,是个火爆脾气,纵刻意忍着了,不满和埋怨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来,“咱们两家都是实在亲戚,苏源他是你的亲亲堂哥,难得他有成材的机会,不用在家里游手好闲,你作甚从中作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