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起得很早,天刚蒙蒙亮,她就起来了,脸上还带着睡意朦胧的困意,却兴奋得怎么也不能睡着。

    她今天嫁人了。

    虽没有到及笄之年,可算下来也不过半年的事。

    她坐在桌前一动不动,一双眼睛明晃晃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怎么也看不够。

    她的脸很红,坐在那里,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一坐竟坐到了青天白日。

    太阳微微探了点头,被镂空细花的纱帘筛成了斑驳的淡黄和灰黑的交织品,落在岁岁的前额,就好像是许多密密麻麻的看不透的阴影,笼罩在了她的眼前。

    有人轻轻敲门,岁岁转头,弯着眼说了声进来。苏明湘难得穿了件艳丽的衣服,是件鲜粉色的琉璃衫,袖口镶满了红色的玛瑙,脖颈间还戴了副耀眼的翡翠珍珠项链,看上去雍容华贵极了。

    苏明湘身后跟了七八个婢女,有人拿着婚服,有人拿着头饰……她们垂着头,工工整整的站在原地,只等着她们心中最尊贵的公主,成为永远的最美丽的新娘。

    苏明湘走过来,纤细的手指顺起岁岁的头发,拿着梳子,替她梳了起来:“一梳梳到头,两梳梳到尾,三梳梳到白发与齐眉。”

    她现在倒还觉得慕小九十分不错,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他一定会在未来的几十年里,保护好他的妻子,他的公主。

    苏明湘梳的很慢,很仔细,她不慌不忙的念叨着,岁岁忽而掉下一颗眼泪,吸了吸鼻子,又故作开心的叫道:“阿娘,我都结婚了,哥哥们却还没有结婚,您应该仔细替哥哥们斟酌一下,从大哥开始,到八哥结束,一个接一个,一个也跑不了。”

    苏明湘拿梳子的手一顿,“哐”的一声,梳子应声掉在了地上,苏明湘俯身想要捡起梳子,眼前却突然被一个大物挡住,她起身,接过了岁岁递给她的梳子。原来是岁岁比她眼疾手快,她尚在愣神之中,岁岁就捡起了梳子,想要递给她。

    苏明湘接过梳子,笑了笑:“还早呢,不急,不急。”她重复的说着,手里的劲也终于没有先前灵活,显得有些笨重,更有些缓慢。

    岁岁只觉得阿娘梳得好慢,大抵是母女之间的感应,她觉得苏明湘现在十分难过,可她却一点儿也不知道她的悲伤是从何而来,只当她要嫁人了,阿娘舍不得呢。岁岁抬了抬手,覆在苏明湘的手背上,止住了她的动作,少女的指尖温热且柔软,她开口道:“阿娘,我不离开楼兰,更不会离开你,你不要难过好不好?”

    苏明湘笑了笑,应着说了个好。

    她替岁岁梳了个简单的楼兰发饰,只额间戴了个很漂亮的溜银喜鹊珠花。岁岁今天十分漂亮,尤其那双本就明亮的眼睛中,透出了清澈喜人的目光。

    她的异域风情凸显,仿佛全天下的美人也不过如此。

    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的欢天喜地,岁岁也终于能够去见她的夫君,她的慕小九。

    岁岁刚打开房门,就看见了正一脸微笑看着她的慕小九,她几乎绷不住自己的步伐,想要跑过去狠狠的抱住少年。她也冲着少年笑了笑,他今天也很好看,一身红衣衬得他面如冠玉,惊才绝艳,举世无双。慕小九朝她伸出手,她几乎没有半分犹豫,一步又一步,慢慢的便向着他而去。两人出了王城,一路上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时不时还能看到身穿长裙的楼兰姑娘,她们深目高鼻,身姿婀娜,美丽的眼睛黑而明亮,俏丽的容颜无论从哪个侧面看都充满魅惑。楼兰汉子大多身形魁伟,面颊留须,透着一股阳刚之气。楼兰不算是个爱花的国家,今日却散落着随处可见的鲜花。人们戴的是绣花帽,着的是绣花衣,穿的是绣花鞋,扎的是绣花巾,背的是绣花袋,衣着服饰无不与鲜花息息相关,他们服饰花样较多,绚烂多姿。人们将街道围成了一个花团,慕小九与岁岁勾着腰从那里走过,所有人都在欢天喜地,人们撒着漫天的鲜花,香味扑鼻而来。

    岁岁艳丽的头纱遮住乌黑的长发,露出若隐若现的漂亮耳饰,她笑起来也很好看,像一只飞舞的花蝴蝶。

    慕小九眯着眼看她,辉煌的光洒向清冷慵懒的面庞,让自己的卑劣之气隐匿于黑夜,尽逝于火灰随风而散。他笑:“九公主,我来娶你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没有十里红妆的盛大,两人只是相视一笑,便能一眼万年,这漫长无涯的一生,他们都会这样好好的度过。

    慕小九会保护好他的公主,一年又一年,直到此生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