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部分时间里,水深流急的黑水河上都是没法搭浮桥的,但在眼下的凛冬时节,上游支流被大片封冻导致水位和流速都大幅下降,通常难以实现的操作便化为了可能。

    三艘中型船只先拉起了横跨黑水河的绳索,以这三条绳索为基础,大量从附近征集而来、临时赶工造成的小舟乃至绑上了气囊的简易木筏再一条接一条地连接起来,彼此间用拉紧的绳索保持合适间距,再或钉或绑上木板,最终构成仅能供一至两人通过的细窄桥面。待桥体大致形成之后,再在自由船的帮助下在河中央抛一个铁锚拉扯住桥身中段以作固定,防止整桥随着水流左右摆动而影响稳定性。

    三座横跨黑水河的浮桥彼此间隔二三十米,一起构建出了个不到百米宽的渡河阵地。

    看得出赠地军为此做了不少准备工作,浮桥的搭建进行得相当有序……在整个搭设过程中,黄金团也曾派人上前进行过阻挠,然而始终有几条载满了弓手的船只在旁对工兵进行掩护,只要军团佣兵一在滩头河床出现,便会立刻遭到大片箭矢的点名照顾。

    黄金团也有弓手部队,但斯崔克兰并不敢将他们派上前去对射——河湾攻城营的下场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将部队送上滩头,便会立刻引来那种诡异铁球武器的轰击。

    权衡一番,他干脆放弃了派人送死,而是任由三座浮桥成形。

    与其阻止对方过河,还不如待敌人过河到一半时再来波冲锋将他们赶进水里,不仅彻底挫败对方的渡河追击意图,汇报上去说不得还能算一次大捷。

    斯崔克兰虽然是财务官而非战士出身,但毕竟当了多年的佣兵团团长,“半渡而击”这种基本的军事常识,他还是能理解的。

    ……

    回荡在空气中的渡河号声渐渐消散,于此同时,先前一直不断作响的轰隆声也消失不见。斯崔克兰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对岸正好在此刻把火药和炮弹都用完了,对方多半是将那种武器重新装填后,对准了自己所在方向的滩头,准备在阻击部队从河堤后冒出的瞬间再次发威。

    那种新武器的射程虽远,却只能威胁到密集阵型,斯崔克兰已经想好了应对方法:分散,分批。

    无论等待还是冲锋时,各个百人队都彼此间保持距离,从多个方向攻击对方的渡河先锋,只要在冲锋路上不受太大伤亡,待到杀成一团成胶着状态,那种铁球是绝不可能敌我不分地轰击渡河滩头的。

    在无数双河堤后探出的眼睛注视下,那支在冷风中整队完毕肃立了一小时的黑衣军团终于动了起来,在指挥官的吵嚷和手舞足蹈下分成了三列纵队,有序地小跑上了三座浮桥。

    即使战斗前奏已响,赠地军的指挥还是能用一个字来形容:稳。

    为了防止同时过桥的人太多给简易浮桥造成太多压力,避免士兵间互相推搡导致混乱和落水情况的发生,赠地军放弃了同时通行两排人员而是只让单列士兵过桥。不过,此举在提高安全性的同时,也牺牲了小半的通行速度,给防守方提供了更多反应的余地和更大的攻击时间窗口。

    好极了,斯崔克兰心中暗道,重新拿起透镜,向正在渡河的赠地军望去,打算观察一下对方的装备人员配置,好在接下来迎战中做到知己知彼。

    通过几片玻璃的折射望远,两百米外的场景瞬时被拉近到眼前,斯崔克兰发现对面首先过河的第一批三列士兵不仅个个人高马大,还全都扛着巨盾——那种门板一般,接近人高立起来足让整个人都缩在后面的大型盾牌。

    头批上岸的士兵要直面守岸方的攻击,坚守阵地的能力尤为重要,派盾手过来可以理解,但斯崔克兰移动一丝透镜方向后,无意中发现了个小细节:那些扛着大盾的士兵们,身上似乎没携带武器。

    大盾通常配矛,能反步兵也能反骑兵,偶尔也会配剑,全看指挥官想法。然而斯崔克兰从这个看到那个,一连观察了好几个渡河的黑衣士兵,不仅看不到任何长粗的杆状物,就连短些的刀剑也没找到,反倒发现他们几乎每人身上都挂着两个圆滚滚的大铁球,用绳子串到一起挂在肩上,随着过桥的步伐而来回晃动,分外显眼。

    那么大的铁球,若是实心,怕不是两个就顶半人重了吧,这是某种新式流星锤,还是……

    脑中闪过疑问,但来不及猜测答案了。斯崔克兰将观察点从过桥士兵移到河床上正在等待上桥的后续士兵身上,发现了个更诡异之处:在那第一批举盾士兵身后的第二批士兵,不仅每人都扛着长矛,脖子上也依旧挂着两个大圆球,而且还每两三人就有一个举着火把!

    这大白天的,他们在发什么神经?

    斯崔克兰感到有些不安,但敌人正井然有序地渡河踏上他所防御的地界,战局变化的速度已经不容许他继续犹豫和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