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龙门渡口被赵骑攻陷的消息尚未传至河东的时候,赵氏最后一支军队也从铜鞮抵达了绛地,赵无恤的卿旗赫然在其中。

    在平息铜鞮宫变带来的风波后,赵无恤决定亲自前往河东战场,对此赵氏家臣、僚吏们意见出奇的一致,完全支持赵无恤亲临前线。

    先秦时代,尤其是春秋之时,华夏贵族极其尚武,御驾亲征是寻常事,不会有一帮儒生磕破头阻拦,说什么千金之子不立危墙之下。尤其是晋楚这种古典贵族军国主义国家,就算后来国君基本不亲自指挥,也得上阵让士兵们看到自己,看到他们的主君与他们同在。而一个执政若不能出将,那他就无法入相,打了胜仗可以赢得欢呼,若是胆小怯战甚至会被国人的嘘声弄倒台。

    而且没人认为这次战争赵氏会输,无论是实力还是战略,他们已经完全占据了优势,这种胜利的荣耀,自然要让主君亲自摘取。

    三月二十五日,赵无恤抵达故绛,身边三千“羽林孤儿军”寸步不离。这支部队是专门负责赵无恤宿卫的,这意味着在过去十年里,至少有相同数量的赵氏老兵死于战场,他们留下的孤儿被赵氏出资抚养长大,教之以书数,让他们几乎每个人都识字算数,又训之以军纪,平日以修习箭术、骑术、技击为业。等他们长大到十七八岁时,已经是一群英姿勃勃的少年,可以继承父辈的职责,持兵刃为赵氏而战了。

    赵无恤对这些孤儿斥之以巨资投入,在他眼里,这就是赵军未来的军官团,不但素质过硬,而且对赵无恤忠心耿耿,从铜鞮宫变一事就能看出来,羽林是无条件效忠赵氏的。

    不过眉间尺已不在无恤身边,毕竟涉及到杀太子一事,赵无恤想让他远离漩涡中心,于是眉间尺主动请缨去了河外。至于那件事的主谋石乞,赵无恤让他去朝歌办另一件事。

    他身边的近卫换成了伍井的儿子伍林,少年虽然才十四岁,在武艺上已不亚于其亡父,为了显示爱护之心,赵无恤将他和眉间尺都收为义子,也是他唯一的两个义子。

    总之,通过铜鞮宫变一事,赵无恤认为羽林军可堪大用,他认为这些孩子唯一欠缺的,就是战场上的历练。

    虽然故绛距离前线尚有几十里地,但羽林军的年轻人们已经感受到了大战来临的气氛。

    在面积并不算很大的故绛地区,如今密密麻麻驻满了军队。除了常备军武卒外,赵氏在战时还会征召各地郡兵。这次大战,赵氏七郡几乎没有一个能免于征调,其中两万五千太原郡兵主要集中在新绛,一万五千长子郡兵集中在荧庭,各分五千武卒与之配合。从东方调来的东阳郡兵、河内郡兵则位于故绛,加上万余武卒,共有四万五千人。

    近十万大军云集,漫山遍野,幸而新绛、故绛的民众或被赵魏韩瓜分迁走,或躲避天灾战乱逃亡,城中空空如也,有大把的民宅可以让士兵们居住。但孙子有一句话说的好,“兵非益多也”,军队不是越多越好,这意味着后勤压力增大,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军粮运输,以至于赵无恤初到故绛的第一件事,就是巡视仓禀,看看还有多少余粮。

    由于天灾的缘故,河东地区已经征收不到粮食了,去年赵氏也遭了灾,但受损没有魏氏严重。常平仓里还有一些粮食可供军用,但越过太行运输十分麻烦,甚至不如秦人通过渭水输送粮船便捷,这是秦人敢于铤而走险打这场仗的原因之一。

    “有多少粮食打多长时间的仗,两个月内,河东的战事必须分出胜负。”

    在视察粮秣后,赵无恤心里有了底,但仍给下属们定下了一个期限,毕竟时间拖得越久,对他在国内的形势就会越不利。

    事实上,都不用赵无恤说,一直采取守势,与秦、魏对峙了月余的赵氏各军早就忍耐不住了。

    不过让人诧异的是,首先请战的却是一支客军,来自东阳邯郸的阳虎部。

    阳虎在六卿内战里屡立奇功,但战后却仿佛被雪藏了一般,放置在赵无恤眼皮底下的邯郸地区担任将吏,虽然慢慢也升为郡司马,但监军、黑衣掣肘甚多,毕竟他在鲁国曾与赵无恤生死冲突,后又不忠故主的名声在外,赵无恤若全无提防才奇怪。

    阳虎这样做,立刻刺激到了其他诸军,尤其是太原、长子二军。自从赵无恤划定郡制后,以太行山为分界,以西的郡兵常称西军,以东常称东军,西军统帅多为赵氏故旧家臣,东军统帅多为赵无恤新臣,他们相互暗暗较劲,在这次大战里愈发明显。

    首先邯郸军是客军,才刚到这里半个月,他们如此请战,分明就是在骂太原、长子二军胆小,不敢与秦魏交战。对自负精锐的西军诸军将领来说,是可忍,熟不可忍?

    于是太原军和长子军紧跟其后,联名请战,表示自己斗志高昂,要求担当先锋,誓与秦魏决一死战。

    独立领了一师的田贲也来凑热闹:“东阳兵才到此地半月,旅途劳顿,水土不服,太原、长子二军虽然来得早,可却没有我老田呆的时间长,此事还是交给我老田吧!”

    倒是穆夏所帅的武卒和漆万所帅的河内兵稳如泰山,一副唯赵无恤之命是从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