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千里及自入定中醒来,轻轻拂去落了满头满肩的流苏花,慢慢起身,吸了一口带着甜香味的空气,识海中就传来一声呼唤:“小及,天亮了么?”

    千里及转身,虽然知道隔着厚厚的石门,里面的人看不到自己,他却还是恭恭敬敬地躬身稽首:“师尊,弟子要出发了。”

    “好,万事小心。”门内之人并未多说,转瞬又笑道:“正好,我十年前带回来的那酒,怕是也要开坛十里香了,明日正好给你庆功。”

    他说的轻松,千里及却仍觉得像是有块什么东西堵在心口,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

    他拢在袖里的手慢慢攥紧:“师尊,您放心,弟子定全力以赴,不会给您丢脸的!”

    这一句却不是以念相传,而是扎扎实实喊了出来,他话音未落,里面的人却是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傻孩子,你的脸是你自己的,败了,丢的也不过是你自己的脸!”语调还是那个语调,声音却比十年前清朗了许多,听得千里及心内一喜,门内之人又道:

    “何况人生在世,多多少少是要丢几次脸的,赶着年轻时丢脸,总比丢了老脸强,我的脸你丢不掉,而现在的你,又何必太过在意颜面。”

    听着像是调笑的话,却让千里及堵得严实的胸怀陡然一轻,灵慧如他,怎不知这是师父在给自己宽心,心中百味交缠,却也不多说,只是伸手招出佩剑,执剑深深一礼:

    “师尊,弟子明白了,弟子会尽力而为!”

    门内之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炼宗九鼎坪演武场上,来自五行八荒界武林各方势力的代表早已按照主客辈分坐好,除了炼宗玉华台和剑宗明镜台两位宗主级人物的位子高居正北主位之外,其他宗门世家来的都是小辈,自然都是或坐或立在两侧,只有暂代法宗宗主天机子统领法宗的首席弟子孤竹心和作为侠王府代表的冷缉司司主冷回雁的位子稍微靠近主位一些,这也是惯例了。

    待小弟子们陆续进入场地,在自己宗门师长身侧安静立好,主持衍道会的玉华台和诸位上宾才缓缓步入,相互见礼后坐定。

    空青子对着旁边的珩青子微微颔首,珩青子便起身,说了一通“恰逢盛会”之类的开场白后,衍道会的重头戏才正式开场。

    说是衍道会,倒是没有什么太过繁冗的规则,不过是寻常的点到为止不准伤人之类,参加衍道会的人选,也仅限于整个五行八荒界武林最大的八个势力——三教五族中的弟子。

    千里及目沉心定,立在炼宗弟子最前列,全无素日在亲长面前那种羞涩孩气,周遭年轻弟子特别是其他几大势力之人看来,便有了些渊渟岳峙的味道。

    金鼓声甫落,对面台下便有一道红影飞纵而起,转瞬稳稳落在了演武台正中,将手一抱,朗声言道:“不才在下中州侠王府艳刑司任方圆,恭请各位同道指教。”说完伸手一招,一柄冷月弯刀上手,映着朝阳流散出森森寒光。

    千里及放出一丝灵识环绕到演武台上,十分礼貌的略摸了摸任方圆的深浅,心中便有了计较:果不其然,这是个修为尚浅的小子,看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了。

    他刚想到这里,却听旁边一个小师弟“啧”了一声,他转过头去看时,又见他红着脸一缩头,千里及压低声音笑到:“莫笑少年狂,中州刀法天下闻名,更何况能够进入侠王府艳刑司的,岂会是等闲之辈。”

    那小弟子肃容称是,台上已经有一个北疆夜狼族的少年跃到了台上,手中也是一柄鬼头□□,同那红衣少年匆匆见礼,便战到了一处。

    刀来刀往,红影翻飞,二人皆是以力见长,却也有不同,夜狼族少年刀式沉重,下盘极稳,立在台中央基本不动身形,任方圆却是身形灵活,刀法刚猛且快,绕着夜狼族少年上下翻飞,乘隙进攻,按说两人一个沉稳,一个迅捷,差不多是势均力敌,不过那夜狼族少年看上去大约是太年轻,被任方圆虚晃了几下就乱了阵脚,终是错算一招,被任方圆以刀背一磕手腕,阻断了攻势。

    任方圆微笑道了一声“承让”并不带半点骄矜之色,那少年也是个爽直的,哈哈笑了两声,操着极生涩的中原话言道:“大哥刀法高明!我认输了。”说完就一个纵身跃入自己族人当中,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夜狼族话,引得夜狼族内一片笑声。

    开场一战精彩又没有失了和气,上位的几人均是微微颔首。紧接着又有几个五族的少年上台挑战,均被任方圆打的败阵而归,千里及念着师父曾经说过的,“万技万术,都有其可取和过人之处”一双慧目紧盯着演武台,心中时有所悟,才明白这看似简单的衍道会,其背后深远的意义,果然不是他们这些小辈能猜度的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