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低悬,厚重如铅,满载着不安与压抑。

    在这沉闷的气氛中,细雨绵绵而落,如同天空的哀泣,无休无止。风裹挟着雨丝,带着春日的湿润与清新,却也夹杂着刺骨的凉意。

    皇后自知晓皇帝决定重审十四年前的粟税贪污案,并已下令将涉案的西陵氏官员悉数囚禁后,心急如焚。多次在皇帝殿前长跪哀求,恳求一见圣颜,却屡次被拒之门外。皇帝的冷漠与决绝,让皇后心中的焦虑与无助愈发强烈。

    终是一日,皇后正欲前往皇帝的永福宫,再行求见,却骤然听闻噩耗。西陵云烨在被流放后短短一日之内,刚刚踏出瑞京城便离奇身亡,令皇后悲凉之中心生疑窦。

    皇后抵达永福宫,心神不定地从凤辇上缓缓步下,侍女们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她步履蹒跚地来到宫殿之外。尚未言语,她的双腿已绵软无力,终是支撑不住,跌坐于冷硬的石阶之上,泪水无声滑落。

    皇帝闻讯,心中不禁涌起怜悯之情,于是步出永福宫。他望着沉浸在悲伤中的皇后,轻手将她扶起,静待她的反应。出乎预料的是,皇后并未恳求亦无怒怨,而是柔弱望向皇帝,只手半掩玉颜,幽声啜泣道:“圣上,云烨...云烨也没了。”

    皇帝未曾目睹过皇后如此无助的一面,这让他略感无措。他领着皇后进入殿内,欲给予慰藉:“云烨之逝,朕亦深感痛心…”

    却未料,皇后竟然没有提及西陵云烨身亡的蹊跷,亦未再向皇帝为西陵氏求情,而是坐在一侧,落泪道:“云烨自幼便与逸承、逸铭一同长起,如今,却步了他们二人的后尘,被贬谪流放、客死他乡…”说罢,已是泣不成声。

    “圣上。”皇后蓦地起身,双膝跪地,终于低声下气地恳求道:“臣妾之弟文瑜,尚未留下子嗣便匆匆离世。长兄西陵文璟的独子云烨,现也不幸身亡。如今,臣妾所生的二子中,仅余逸铭一人。他既是我与陛下唯一的子嗣,也是我西陵血脉的仅存。”后凝视着皇帝,眼中满是期待与哀求:“臣妾恳求陛下,无论发生何事,都请网开一面,勿要赶尽杀绝,饶逸铭一命。”

    闻听此言,皇帝方才恍然大悟,皇后此来,原来并非要为那流放边疆的西陵族人求情,而是为她那已行踪败露、起兵造反的三皇子求情。他的目光从皇后身上缓缓撤回,内心波澜起伏。

    今晨,皇帝才刚刚下令萧明忠统率兵马,疾驰骞北缉拿三皇子的叛乱军队,却未曾想午后皇后便得知消息,急切前来恳求。皇帝心知肚明,三皇子之所以敢于领兵回京,背后必有西陵家族的暗中相助。如今,西陵家一朝覆灭,皇后自然害怕失去靠山的三皇子将陷入绝境。

    然而此刻,皇帝的心情异常复杂。对于皇后的举动,他虽有体谅,但对三皇子的野心已然心生戒备。

    眼下,三皇子的行为,不仅触犯了国法,亦触碰了皇帝容忍的底线。皇帝深知,若是姑息,便是对国家法纪的公然蔑视,三皇子日后也必成为后患;但若严惩则,就意味着三皇子难逃一死。

    皇帝沉思良久,最终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对皇后缓缓开口:“起来吧。朕,应允你便是了。”

    ***

    景祺宫内,夏至安轻手轻脚地走入了偏殿的书房,手托茶盘,上面放着一盏新沏的热茶。见岑思卿正在专心阅读,他小心翼翼地将茶盏放在案头,然后退到一旁,垂头侍立。

    岑思卿轻启茶盏,浅尝辄止,随即看似无意地问道:“夏公公泡的这杯茶,确实有些功夫,看来是袁公公教导有方了。”

    夏至安闻听此言,忙趋前躬身道:“殿下过奖了,奴才不过是向素荷姑姑打听了殿下的喜好,细心做了准备而已,算不得什么功夫。”

    岑思卿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夏至安,觉其言辞恳切,未见矫饰,便进一步探询道:“你既是袁福的得意门生,缘何性格却不似你师父那般温和,反倒行事颇为果决利落?”说着,他将茶杯放下,继续道:“甚至,有些狠厉。”

    夏至安闻言,心中一紧。他深知岑思卿此问并非闲谈,而是在有意试探。

    “殿下明察,”夏至安垂首恭敬地回答,“奴才与袁公公虽名为师徒,但在这宫中,师徒之情最算不得什么了。最终,皆是个人顾个人的罢了。”

    夏至安此言虽略显凉薄,却也是想向岑思卿表明,他与袁福并非同路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