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就这么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口一口喝着酒。

    洪霸符突然长叹一口气,苦笑道:“洪某人原以为你这牛鼻子有齐云山这个靠山在,受万人敬仰,受皇帝器重,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没想到你也有烦心事啊。”

    萧伯年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只不过贫道性子凉薄,大不了去后山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眼不见心不烦,让家师去处理这些俗务便是。”

    洪霸符哈哈大笑:“令师有你这么个徒弟,算是倒了大霉,对了,孙掌教年事已高,你这牛鼻子对下任掌教之位就没有想法?”

    萧伯年愁眉苦脸道:“论资排辈。家师无论证道与否,下任掌教之位都会落在贫道的头上,可一旦做了这齐云山掌教,约束太多,对贫道修行不利,只可惜我这一辈道士之中,除去贫道外恐怕武人能担此大任,到最后这个烫手山芋还得贫道硬着头皮接下。哎,不说我了,洪疯子你这次来又是为了何事?想必不会是单纯的找贫道喝酒吧。”

    洪霸符笑道:知我者,牛鼻子是也!你猜得不错,洪某人这趟来是专程向你道别的。

    “道别?”萧伯年皱眉问道。

    洪霸符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牛鼻子你有所不知,洪某人这辈子最想成为的便是像司空厉那样的沙场万人敌。自洪某人握刀的第一天起,所练刀法便是杀人技,之所以参加那次武林大会,不过是想得到武林盟主后,向梁武帝换取一个军中高位,没想到却被丁天舍给捷足先登。你我修为相当,且同样在围攻司空厉时出力最多,比起丁天舍这个靠投机取巧而来的幽州将军不知道强上多少,可事后又如何?牛鼻子你仗着师门齐云山在,梁武帝十分器重你,不仅赏赐颇丰,更承诺你可入仕为官,他丁天舍也坐实了幽州将军一职,成为梁国军中炙手可热的实权人物之一,可我呢?什么都没有,所以洪某人决定,亲自进京,当面向梁武帝讨个一官半职,怎么也不能比他丁天舍差不是。”

    萧伯年深知此人的脾气,生怕他在庆阳城内一时冲动,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便好心劝道:“权力,官位,对你洪疯子而言就真的那么重要?若是真没地方去,不妨就留在这齐云山上,无非是加双筷子添床被子的事,贫道能做主。”

    洪霸符明白萧伯年的好意,抱拳先行谢过,却是拒绝道:“洪某人与你如今才刚能喝到一个壶里,还吃不到一个盘里,更睡不到一张床上,况且你萧伯年有你自己的道,我洪霸符同样有自己的道,躲在齐云山上苟且偷生,不是洪某人的道,我和我的刀一般,天生为了杀戮而生,而沙场正是这世间杀戮最多的地方,两年之后,梁楚大战再次开启,正是洪某人大展身手的好机会,牛鼻子,人各有志,你不必再劝我,比起碌碌无为虚度一生,洪某人宁愿轰轰烈烈,哪怕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我都毫无怨言。”

    明白洪霸符心意已决,萧伯年也不好再劝,站起身来,沉声道:“既然如此,请容贫道替你算上一卦,庆阳城中卧虎藏龙,你可千万收着你那臭脾气,好好活着,别作死!”

    洪霸符调笑道:“你这牛鼻子,怎的婆婆妈妈的,放心,洪某人命硬的很。”说着与萧伯年一击掌,将早已喝空的酒坛随手丢在一旁,大笑而去。

    萧伯年看着这个曾斗争了十几年如今却如挚友一般的洪霸符,百感交集,没曾想到头来竟是此人最合自己的胃口。这时,一名鹤发童颜的老道士手持拂尘,从山上走来,此人正是齐云山现任掌教,同时也是萧伯年的师父,孙聚贤。

    萧伯年回身打了个稽首:“徒儿在这望仙亭与洪霸符对饮,有辱师门,还望师父恕罪。”

    孙聚贤一脸笑意,淡然道:“你们年轻人该有自己的圈子,与好友喝上几杯酒又何妨,只不过为师有一事不明,你与那霸刀本为宿敌,如今怎么成了无话不谈的老友了。”

    萧伯年叹道:“弟子也不知为何,或许是斗了这么多年,彼此知根知底了吧。”

    孙聚贤笑道:“随遇而安,人各有志,你又何必自寻烦恼,伯年啊,别给自己太重的担子,只要为师还在,所有事情都有师父扛着,这一点,你可得好好学学你那徒弟。”

    邵仙台有三大名言,“有事掌教扛”、“天大地大,掌教最大”、“死道友不死贫道”。孙聚贤对此也是津津乐道。

    齐云山上下皆知,邵仙台年幼时十分顽劣,每次惹事后,便会到太素宫找掌教撒娇,在外面惹出什么乱子,自有掌教师爷给他擦屁股。如今听师父提起徒儿,萧伯年苦笑不得:“这臭小子,再敢惹事,弟子一定好好收拾他!”

    师徒二人并肩而立。萧伯年突然问道:“师父,你说洪疯子这趟进京,真能讨到一官半职?”

    孙聚贤摇了摇头:“为师也不知,为师不过是在山上修行了一辈子的老道士,哪猜得透官场上的那些弯弯绕绕,若非半年前碰巧习得‘神胎镜’心法,为师早就将这掌教之位传给你了。”

    无怪孙聚贤百岁高龄却不显老态,原来这位齐云山掌教和前任掌教一般,也练成了十六重“神胎镜”心法,神功大成。只不过孙掌教低调了一辈子,凡事向来不争,是以声名不显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