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大树寺撤退时,是义安最绝望的时刻。但他终于挺住了,想起来,是登誉上人和大树寺众僧使他得以渡过难关,或者说,是祖先的阴德使得大树寺众僧帮助义安逃过了此劫。祖宗有灵啊!义安控制住内心的激动。

    “田中次郎右卫门居然弃城而去。既然是被抛弃的城池,即使没有骏府的命令,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将它取走。”义安一边说一边扫视着座中诸人。还未解他意的天野康景昂首挺胸问道:“我们是否追击?”

    “不。”义安轻声呵斥道,“如何对得住今川大人。但既然这是座孤城,我们也不妨捡起来。”

    “对,是个好主意!”登誉好像终于明白过来,猛地用扇子拍了拍膝盖。

    “那么,”义安站起身,“我们现在就去捡一座空城。立刻集合队伍!”他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笑。

    对于卧薪尝胆十多年的冈崎人来说,这一切如在梦中。他们根本没有想到,日思夜想的冈崎城,居然因为大将义元战死而轻易回归了。

    义安打头,众人沐浴着落日的余晖,一边发出不可思议的感慨,一边向冈崎城进发。抵达城门时,有人甚至紧张得浑身颤抖。义安在城门前下了马,将缰绳递给本多平八郎。

    这座高约八间四尺、宽约二间四尺的城门再也经不起战争的摧残了。

    从城门下向上望去,耳中听着八幡苑的松风,如同遥远的灵魂之音,令大地震动。

    两处箭台和四处炮台均已荒废破败。在骏府的留守武将看来,冈崎城既然不是他们的家,也理所当然不用加以爱护。四间五尺高的石墙上长满野草,二道门的屋檐上则堆满鸟窝。义安久久地凝视着眼前的一切,抬脚进了城门。他觉得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在众人面前落泪。

    城内的确没有士兵的踪影,到处静悄悄的。八幡苑和二道城前的地藏神龛处,残留着骏府军撤退时慌乱不堪的痕迹。

    八幡苑、二道城、持佛堂苑、三道城,一路看去,这是上天赐给他的复兴之基。

    城内,武士的居所共有一百五十八间。武将府邸十二栋。供足轻武士居住的小屋共四百五十一间,足轻武士首领的官邸则有三十四栋。城中共掘水井二十六眼,周围还分布着三座小护城。

    义安径直进了八幡苑。此处是已战死的饭尾丰前守的居所。只有这里打扫得还算干净,大厅里的榻榻米也算完好。

    “主公进城了!”

    被允居住在冈崎城附近的三河众的女人们,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沸腾起来,她们甚至比丈夫和孩子归来时更加喜悦。但男人们却没有放松警惕,按照大久保老人的指示,派人严加把守各处城门,庭院里则燃起了火堆。

    即使田中的军队不返回,但如果野武士知道冈崎城已是一座空城,定会冲杀进来,夜贼也会来趁火打劫。燃烧起火堆,就宣布吉良义安在此,相当于竖起了一面旗帜。

    当重臣们纷纷聚集到大厅举行庆祝宴时,已日晚上戌时四刻了。

    鸟居忠吉老人作为可出入三道城的年贡奉行,积聚了足够的物资,因此大厅的灯火十分辉煌,筵席也有模有样。老人负责指挥机动部队,因此仍然身着铠甲。当众人归座,老人首先捧起杯子,到了义安面前:“请饮此杯。”

    义安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好酒!”他一边称赞,一边将酒杯交还忠吉老人。大厅内早已一片啜泣声。老人又端着酒杯走到和他年龄相仿的大久保新八郎面前。“能活到今天,上天保佑。”

    “好酒!”大久保老人的脸抽搐起来,“这不是泪,是酒。我……”他猛饮一口,方才放下酒杯,号啕大哭。大久保的哭声向来高亢,但即便如此,今天的声音还是太过夸张了。

    “山中的野狼哭了。”石川安艺道。

    “我不是哭,我是在笑。”老人一边说一边大笑,忽然像想起什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是山中的野狼得意时的歌声。们也都举杯道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