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冈与王中正的关系算是极好的,有着二十年的老交情,战阵上同生共死过,比任何利益之交更加紧密和牢固。而且很长一段时间,相互之间又有着利益上的帮助。王中正能兼任两节度,把持宫中军事,完全是韩冈的主张。而王中正也在宫中帮衬韩冈,让韩冈可以对宫中无忧。

    但王中正生病的这段时间里,韩冈虽然不断派人送医送药,可他始终没有来看望王中正。

    王家人也没指望过韩冈能过来探望,宦官的名声终究天生就带着脏,韩冈贵为宰相,若是过来探望,必然会惹起士林中的非议。之前韩冈的儿子奉父命过来探视,已经让王家人十分感动了。

    现在王中正病笃,意欲告老,韩冈就赶来了,王家人已经不是感动,而是惊骇了。

    没有哪位病人敢拒绝宰相的探问,也没有哪位病人会拒绝在医药上声名煊赫的韩冈,王中正养子连走带跑的出去,很快就将韩冈迎了进来。

    王中正又换了一身外袍,颤颤巍巍的被妻妾扶着下了床。一看见韩冈进来,便十分吃力的弯下腰,作势向着韩冈下拜,“相公莅临,中正未能远迎,还望相公恕罪。”

    韩冈没等王中正说完,更没让他拜下,几步上前,扶住王中正,嗔怪道,“希烈公,以你我的交情,还讲究这些虚礼?”

    王中正的养子在旁一脸的惊骇,韩冈竟然称呼王中正为‘公’,这可不是上门讨好的小官,这是宰相,有那么一刹那,他简直觉得自己是幻听了。

    相较养子的骇异,王中正只是吃力的笑了一下,“多谢相公大度。”

    韩冈扶着王中正在床上躺下,“希烈公,你再这么说话,可就是把我往外面赶了。”

    “岂敢。”王中正依然谦恭,“中正年老糊涂,相公莫要怪罪。”

    韩冈温和的笑着,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抬眼看了王中正养子一眼,又往门外一瞥。

    王家养子一直都在关注着韩冈,一副随时候命的样子,感受到韩冈的视线,立刻讨好的一欠身,上前迎了半步,“相公有何吩咐。”

    韩冈眼中泛起淡淡的无奈,不得不开口说,“康允,可否让我与令尊私下里说说话?”

    听到康允二字,王家养子心中的欢喜就要爆出来的样子,脸上的反应似乎就是在大叫,韩相公竟然知道我表字!韩相公竟然叫我的表字了!

    他连连点头,却没动身,直到聪明的仆人扯了他一下,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出去了。而王中正的妻妾,也匆匆的退了出去,比之前退得更远,连偏厢都不敢待了。

    韩冈坐在椅上,脸上谦冲温和的微笑随着人群褪去了。

    王中正在床上欠起身,“犬子驽钝,让相公见笑了。”

    “是个实诚人。”

    “就是糊涂了点。中正别无他愿,只求相公日后能看顾一二。”

    “希烈何必说见外的话,这是当然的。”

    “多谢相公。”王中正有些艰难的喘了一下,又喑哑的说,“相公今日能来,中正铭感五内。只是今日之事若为有心人所用,可是于相公大不利。”

    韩冈听了,就轻哼了一声。